这一日,姑苏城外,目之所至皆是一片草青色的绿。
江上烟雨蒙蒙,是山是水,都笼罩在一层薄雾里。远远望去,无论山水树木,花草景观,在沙烟一般的细雨里,都模糊了原本的形态,平添画境。
青山相对,秀水静流。仔细看,才能看见远远从水上漂来一叶孤舟,悠悠荡荡,在水上行的缓慢。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船上,有人扣舷而歌,歌声辽阔悠远,一直顺着江水送到青山那头。山间有回声回荡,倒似有人应和一般。
船上划桨的少女浅浅一笑。
船舱内有人发问,“何故发笑?”
少女答,“先生扣舷而歌,青山以歌相和,岂不是一件雅事。”
闻言,唱歌的人哈哈大笑,声音郎朗,回荡山间,“说的是!我唱歌不须旁人相和,青山自有应答!”
说罢,复又长歌。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小舟缓缓前行,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在一处静水停下,但并没有靠岸。
少女站在船头,半掩住口,发出一阵鸽子的“咕咕”声,似在呼唤等待应答。片刻,岸边树木枝摇叶动,一群鸽子从林中飞出,足有几百只。群鸽振翅,以小舟为圆心,在小舟上方的空中盘旋,振翅之声嗡嗡震震,时不时还有掉落的羽毛。
船舱内一阵悠长的吹叶之声,盘旋在上方的鸽子立时四散而去。
这时,林中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训斥之声,“一群没良心的东西!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么久!”
站在船头的少女笑道,“你虽然养了它们许久,但是鸽王却是客君一手养大的,你说,它们是听谁的话?”
林中人哈哈大笑。
不多时,一人踩着树梢而来,是一年轻男子,布衣布帽,同田间农民一样打扮。每一步足尖都只轻轻点在树梢末端,树梢几乎没有受力弯曲,轻功施展间如飞鸿踏雪,轻盈跳脱。
那男子原本并未打算上船,但他见到船头少女身旁站着的灰袍道士,脚步在树梢只停驻了一下,便一跃而下,跃到船头,对灰袍道士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冷星衍对船舱内笑道,“钦雪,怎么你这个客君还没我在他们面前有威仪!”
谢钦雪这才从船舱出来。
“他师父对你都客客气气,他哪敢对你无礼!至于我,他们是在我面前随意惯了,没大没小!”
男子连连喊冤,“明明是客君自己最不喜欢讲辈分,现在倒又怪到我头上了!儒桭你给我评评理,我可是冤枉啊!”
宫儒桭一脸平静,问,“你叫我什么?”
男子立马闭嘴,老老实实对宫儒桭施礼,道,“师姐!”
宫儒桭只道,“开水引路。”
“好。”
年轻男子应声,气沉丹田,真气蓄于胸,口中发出一声鹰啸。这一声中气十足,仿佛鹰击长空,翱翔天际。两岸青山相对,啸声在山间回荡。不多时,前面不远处水面汩汩涌动,似有什么东西将要破水而出。
船上几人都进船舱去,只有宫儒桭留在舱外,她将船划到靠近水流汩汩涌动的地方,一跃进船舱,将船舱四周的木板一合,船舱立刻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一丝光亮也无。
船舱内黑暗,几人皆不作声,叶宸也没有问,就只听得外面水流哗哗,好像整个船都被水包裹在其中,也不知具体是在哪里。
约莫过了一刻钟,外面水流声渐小。等到水流声消失,宫儒桭才打开船舱。
出了船舱,叶宸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他们的小舟停在一大片湖泊的中央,而四周的景象,分明是冬日里才会有的景色!
天寒地冻,万籁俱寂。
冰天雪地,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肃杀的白。极远处是连天的雪山高峰,山身仿佛隐在云雾里,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松树林,白雪茫茫,雾凇沆砀。青蓝的湖水平静无波,湖中星星点点,不知是什么东西在湖水中闪烁,跃舞着仿佛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花,闪闪熠熠,像天上的繁星。
偶尔一只孤鸟飞过,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活物。
岸边有人向他们挥手。
宫儒桭撑船划桨,向岸边划去。船尚未泊稳,冷星衍便提着剑,跃到岸上。
岸上招手之人是名女子,眉清目秀,水墨罗裙,样貌气质倒与宫儒桭相似,只是神色更冷淡些。她对冷星衍深深一揖,叫了句“先生”。
谢钦雪携叶宸下船,年轻男子也跳下船来。女子先对谢钦雪行礼,礼毕,年轻男子中规中矩对女子行了一礼,道了声“见过师姐”,神色十分正经,与先前对谢钦雪油嘴滑舌的样子截然不同。
此处便是谢钦雪长大的地方——飞雪谷。
当年,这里本是一块无人之地,方圆百里杳无人烟。叶冰帘选在此处归隐,并给这里取名飞雪谷。
过了数十年,江湖上有两位少年英雄志趣相投,踌躇满志,意欲自创一派。几番周折之后,却始终没能成功。最后二人惹上仇家,被一群江湖客追捕围剿,身受重伤逃到此处,惊动了已经归隐了数十年的叶冰帘,叶冰帘出手救下了二人。
飞雪谷环境优越风光秀丽,两位少年几经磨难,觉得江湖血雨腥风的日子也无甚滋味。一段时日后,二人思忖一番,便决定留在这里,不再沾染江湖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