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小道上没有什么人,毕竟已经离官道很远了。路旁是密密丛丛的树林,将太阳遮了个严实,傍晚已经降临。这样的地形,实在很适合逃跑和伏击。
洛红玉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手中拎着包裹,一瘸一拐的走在路边靠近树林的地带。
包裹中突然滚落出一个小瓷瓶,瓷瓶落在土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洛红玉停住脚步,慢慢蹲下将瓷瓶捡起,却并没有起身。
雪白的瓷瓶上,一支绯红的桃花格外惹眼。
洛红玉的目光中闪过一点迷离。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容颜清丽白衣胜雪的姑娘,眼神清澈,声音也凉的像是山间清泉,就那样自然地将自己雪白的披风披在她污秽不堪的身体上。
洛红玉站起身,眼睛依然没有从瓷瓶上移开。她嘴角慢慢扬起一个久违的真心的笑,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慢慢沉了下去。
包裹,一直散在地上,她又是什么时候,把药瓶放进包裹的呢?
突然,洛红玉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原本缓慢的脚步因为刻意显得更加沉重缓慢,仿佛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一般人根本不会察觉到,她在行走的不经意间,往更向树林的方向靠了靠。
良久,终于传来渐渐清晰的马蹄声,她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低垂着头侧身避让,马蹄没有丝毫停滞飞驰而去,扬起尘土扑了她一身。而她只是闭着眼避免尘土进了眼睛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待一行人已经跑远,她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眼中的冷漠与她蓬头垢面的外形极不相称。
夕阳的霞光被树荫遮了个严实,从林间传来些许微风,带来阵阵凉意。
马蹄声已经寻不见,一位姑娘拎着包裹站在路边,披着原本雪白此刻却沾满了尘土的披风,头发凌乱不堪,一根红豆簪歪歪斜斜的插在发间,脸上有不少淤青,嘴角还残留着风干了的血迹。
她锐利的眸光扫过马蹄跑过的地面,目光中多了一丝探寻的意味。
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有人去注意的马蹄印落在洛红玉眼中却有着不同的含义。
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刚刚跑过的几匹马留下的蹄印,是安上了特殊制作的革鞮的,且马的前左腿下侧,都有一缕被染过红色的印记。
她眼睛微微眯了眯,范阳卢家。
洛阳城揽芳苑
“五日后就是品香大会了,四大金楼的姑娘们都已经到了洛阳。咱们揽芳苑是东道主,你们可得好好准备,别丢了天下第一金楼的脸!”
“是。”众位姑娘软着嗓子齐齐行了个福礼,各自回房去了。
身后的小丫头上前道:“妈妈,方才,雪姑娘说她身子不适......”
“去看看。”柳妈眼神冷了下来,语气也连带着冷了不少。
“是。”小侍女一哆嗦,把头垂得更低,连忙提步跟上。
“姑娘为什么要帮洛红玉啊,您可是攒了很久才有这些钱,就这么给了她,丝羽真替您不值!”
一尺雪淡淡一笑:“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
“当然是不理她啊!”丝羽理所当然的嘟起了嘴,“柳妈都赶她出门了!咱们揽芳苑不要的人,没有哪家敢收留她的!”
听到柳妈两个字时,一尺雪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
丝羽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姑娘永远是这样温和的好性子,对谁都不生气,也从没跟人冲突。在揽芳苑,众位姑娘明争暗斗,表里不一的,撕破脸的,各型各色都有,可唯有她家姑娘独善其身,从未与人结怨。
丝羽一直觉得这是她家姑娘神奇的地方。
姑娘是艺伎,但在别人眼中,风尘中人卖不卖身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都是要讨得恩客欢心,靠博他人一笑来生存。所以也时常会有些喝醉了的人动手动脚,有些是商人,有些是贵公子,还有些是江湖人,但姑娘面对的时候从来不曾惊慌,也不曾生气,总是以一种既不会扫了恩客的面子,又不会委屈自己的方式化解。
这也是自己一直很佩服姑娘的地方。来此三年,明明看上去是最好欺负的那个,偏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不曾被真正欺负过。
丝羽当然不知道,她的姑娘从不曾被人占了便宜,并不仅仅是因为她长袖善舞的本事。
不过,一尺雪自然也不会跟她解释什么。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丝羽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谁呀?”
“柳妈来看视姑娘。”
丝羽看了一眼一尺雪,见她微微点头,才放下手中的头饰去开门。柳妈进屋时,看见口口声声称自己身子不适的人笑意盈盈的坐在桌边倒茶,眸中的颜色更冷了几分。
“妈妈坐。”一尺雪好似没察觉到柳妈的情绪,自然地将茶水放在桌子对面。
“不必了。”柳妈的口气冷冷的,却又不好发作。
“多谢柳妈。”一尺雪放下茶壶,抬头与柳妈对视,茶杯氤氲的雾气让柳妈看不清她的表情。
“谢什么?”
“阿雪是替红玉说这句话。”温柔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柳妈愣了一瞬,看向一尺雪的眼神复杂了些,虽然只有一瞬,但一尺雪还是捕捉到了。
“老娘只是不想被牵连,少自作多情。”柳妈冷冷的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一尺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看得站在一旁的丝羽一头雾水,一副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的样子。一尺雪侧头看见丝羽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原本就迷茫的丝羽更加迷茫:“姑娘,什么意思啊?”
一尺雪微笑着没讲话。
在这洛阳城中得罪了何孝安,绝对不会有好结果。洛红玉名气再大,也只是一个勾栏女。揽芳苑不会,也不敢为了她一个人公然跟何孝安作对,如果她留下,最迟后日,就可以看见她的尸体。
保命的方式只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