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中指,在半路就浮肿了起来。
到医院后,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折腾,相寻就说这手指也是白天弄伤的,只是先前没发觉。
已经准备下班的医生,被叫回诊室时有些不快,可一看又是相寻,立刻就笑场了。稍作检查后,发现情况并不算太过严重。
“你下次打完架,记得把浑身上下都摸一遍,别再漏了什么地方。”医生用木条和纱布,把相寻的中指绑得老粗,说话时嘲笑的口气,也暴露无遗,“白天手指骨裂,能够一直忍到晚上,也可以跟别人吹吹牛皮了!”
伤势处理完了,并非就不疼了,更糟糕的是,相寻全身就没有不疼的地方。因为已经睡了几个小时了,白天恶斗中的伤痛,似乎全都迸发了出来,再加上还在持续的眩晕......相寻从医院回家这一路,走得无比艰难。
艰难地回到家,艰难地躺在了床上。然后,相寻耳边,又响起了淅淅索索的声音。对了,现在家里,还有只自称来帮他的壁虎。相寻稍稍斜过脸一看,原来那只壁虎,正用尾巴,在他耳道口轻轻地扫动着。细细感觉,居然有点像剃头师傅在给他掏耳朵。
“咝......再往里点......还蛮舒服的......”
这句忘乎所以的话刚一出口,那壁虎就突然把尾尖,深深地捅进了耳道。相寻的耳道里,立刻呼哧一声!
虽然壁虎只是用尾尖轻触了一下鼓膜,但还是把相寻吓了一大跳!他回过神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对着壁虎就拍了下去。可是,这只壁虎实在太灵活了,一身是伤的相寻连拍了几下都没拍到,只好骂骂咧咧地躺了回去......
身上一动就疼,之前也已经睡过一阵,现在的相寻,没有一点睡意。再想想,确实有不少话想问那只壁虎,他便开口道:“壁虎精,你说有人让你来帮我......”
相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枕边一个呸声打断了:“什么叫壁虎精?你说谁是壁虎精?”
“册......我哪知道什么叫壁虎精......那你说,你是什么?”再好听的声音,用来吵架,也不会讨人喜欢,相寻不耐烦地妥协着。
“守宫仙子知道吗?我是碧月仙子!”
“到底是守宫仙子......还是碧月仙子?能说清楚你到底是哪个仙子吗?”
“真是蠢......我是守宫仙子,碧月是我的名字!”
“知道了知道了,那个......守宫仙子......不是......碧月......哎?守宫,不就是壁虎嘛!那你不还是壁虎精嘛!?”
接着,一阵刺痛就从相寻的耳廓上传来,这个名叫碧月的守宫仙子,很没仙气地一口咬在了相寻的耳朵上。
“我册!!!有没有毒啊!”相寻又坐了起来,这碧月,先像耳坠一样挂在相寻的耳朵上,然后轻巧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有毒!毒死你!”
“到底有没有毒啊!”相寻急了。这一天,他受的折磨有点多,看上去有些濒临奔溃了。
“毒?我才懒得对你用毒呢。”对相寻现在的样子,碧月有些得意,可还是有些余怒未消,“我也懒得和你说话!”
虚惊一场的相寻,一边艰难地躺回枕头,一边讪讪道:“彼此彼此,和你说话,我也觉得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闲谈,暂告段落。虽然睡不着,虽然有很多疑问,但相寻还是打消了再和这个会咬人的碧月搭话的念头。
“喂喂喂,你......是怎么破掉影咒的?”倒是碧月首先打破了沉默。
“又不是打电话,喂什么喂......我连你说的影咒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先前相寻说要用中指问候她,碧月就没明白,现在又说什么打电话,碧月更糊涂了。不过,碧月更不满的是,强破影咒的相寻,此时还在坚称不懂影咒:“不就是破个影咒么,还不肯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怎么总是不让别人把话说完。”想从别人口中了解一些事情,就要好好回答对方的问题,这个道理,相寻还是懂的,“事情是我做的,但我真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我只知道,在我快不行的时候,身上有些东西就会醒来,然后总能做出一些超乎想象的事情。”
相寻显得很坦诚,说完还补了句:“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过。”
碧月听得出来话中的坦诚,她思索了一会,忽然问道:“你是领了堂口的弟马?”
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堂口和弟马这两个词的意思,还是在相寻读过的书里出现过的:“是不是弟马,你看不出?”
“我才懒得看你!”
碧月这神经质一般的发作,搞得相寻很是无奈:“呃,我不是故意反问你,我是真心向你讨教,看看我算不算弟马?”
“你会问出这样的话,想必就不是弟马了......没有哪个弟马,会领了香堂却全然不知的。”相寻无奈到有些卑微的态度,很合碧月心意,她变得耐心起来,“你说你身上有东西醒来,那东西,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倒是没有,我用醒来这个说法,是因为我感觉......平时的我,就像是沉睡着的......只有在那一刻的我,才是真的我。”
“嗯?”对于相寻没什么条理的答话,碧月嗯了一声以后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她忽然惊叫起来,“啊呀,你一定是个妖怪!”
“我册......”相寻被这惊叫吓了一跳,他一下子把脸转向了碧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算我是妖怪,也轮不到你用这种大惊小怪的口气来说吧,碧月大仙!”
相寻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明明你自己是个妖怪,还用这种口气说别人妖怪。
只是在碧月眼里,现在的相寻,怎么看都是个凡人......可他白天破咒时,身上爆出的冲天妖气,又是哪来的呢......
“碧月?仙子?”见碧月不说话了,相寻觉得到了自己提问的时候了,“你是受谁人之托来帮我的?”
“妖怪的回答,你信么?”碧月先前没接话,却不代表没听懂相寻的嘲讽。
“你是仙子,我才是妖怪,好了吧!”相寻只有苦笑。
“不是凡人之托,是领命于上仙。”
“这样啊......虽然我一位上仙都不认识,但还是想问下,哪位上仙这么关心我。”
“我只知道,他自称宝宝。”
“宝宝?我看你是受骗了吧?”相寻没忍住笑,“还是这位上仙的爹妈没念过书啊?”
这次,相寻的嘲讽,倒没有引来反击,碧月显得很惆怅:“哎,真是受骗就好了,你是没见识到他的法力。”
“听你这口气,与其说受他之托,不如说受他胁迫吧......”
见碧月没有答话,相寻继续问道:“既然让你来帮我,怎么不给我破咒?”
“给你破咒?凭什么?”其实现在的碧月,法力已经所剩无几,可她并不想对相寻说这些,“我最多告诉你有人要害你,办法么,你自己想去。”
“哦,那就是说,你能帮我的,就是不让我做个糊涂鬼,是吧?”相寻的口气,愈发地阴阳怪气。
碧月似乎习惯了相寻的说话方式,便也跟着阴阳怪气起来:“我能做到这步,难道你不感激吗?”
“可是,白天我差点就做了糊涂鬼了,难道你不愧疚吗?”
“那是因为你夜不归宿,小小的年纪就这样不检点,难道你不愧疚吗?”
“我从回到赌坊,到被那个影咒折腾之间,还隔了一会,难道不够你提醒我的时间吗?”
“我来的时候,只被告知了你的名字,难道你名字写在脸上吗?”
“如果我真被弄死了,你回上仙那里复命,难道就用这样的理由吗?”
“我和上仙怎么交代,难道还要你......”碧月说到一半,终于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虽然是在斗嘴,但她真的觉得很有意思,“放心吧,现在认得你这张嘴脸了,下次,保证你不会做糊涂鬼。”
“下次?你准备帮我几次?”
“上仙说你此生多有灾劫,让我好生看护你。”
“护到我死?”
“是啊,你最好死快些。”
“被盼着早死的人,往往总能活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