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不论在哪里都是一如既往地昼长夜短,枕侧的手机因为床垫的塌陷斜倚在肩旁,屏幕感应到皮肤,悠悠地亮了起来。
白色的数字在黑屏上显示,四时一刻,而窗外的夜幕已褪去了最后原有的黑蓝,映入眼帘的,是那清晨茫茫的雾白色,朦朦胧胧,遥远的天际至此都蒙着一层薄纱。
这个时间点,偌大的庄园依旧在沉睡中,这里有很多很多,多到主人都懒得去数的房间,在那某一间不起眼的客房里,某个人不动声色地坐在飘窗上,愣了好久好久,如同一座穿越千年遗留下来的雕像,没人知道他何时醒的,没人看到他何时坐在了那里,更没人知晓他胸腔中隐匿的情绪。
东方拂晓,天边泛起一层淡色的鱼肚白,风过天际,云缕伴风而去。
墓园修在小山的半山腰上,山脚下建了村庄,住着农人,钟楼鹤立鸡群,高高矗立,深远的钟声飘荡而来,那钟声似有了实体,层层迂回。
施亦难将手中新鲜的白花花束放在墓碑前不高的台面上,压低身子鞠躬,继而推开几步,站在一旁。
谢周的葬礼上来了不少的人,有些是自称亲戚的男男女女,那些人中有一部分就连施婉都看着面生;有些是谢周公司、企业中的员工,基本上都是施婉批了假来的;有的是些老太太,都是谢周生前关系极好的老朋友了;也有谢周合作过的各大公司、大企业、大家族里过来的人。
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把手中的花束放在低矮的台面上,弯下腰鞠躬,又一个一个离开,似乎是行色匆匆,又似乎是不忍心看见墓碑上老人那慈祥温和的笑。
墓边没有人多做停留,除了些必须一直带着的直系亲属、律师,剩下的就是那些自称是亲戚的男男女女,或是听闻前来的记者。
施亦难站在一旁,目光时而定在那墓碑挂着的照片上,时而飘忽着落在墓后那一排又一排的墓碑上。
他隐约听见律师开始宣读遗嘱,只回眸瞟了一眼,又挪开了视线。
糖的甜腻,裹挟着清甜的蓝莓味在口腔中充斥着。这是谢周去世的那天下午,临终前塞进他口袋里的一把糖,一把共十颗。因为医院的空调开得太低,他披了件外套去,导致他一直没有注意到,直到后来回到庄园的客房里,洗澡前脱下那件外套才蓦地发现。
这种蓝莓糖在国内的市面上买得很便宜,三五块钱就是一大包,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糖。平平无奇的糖在他的口腔中化开,化为更加平淡无奇的糖水。
谢周还在国内时,时常会给小时候的施亦难买这种糖。
她努力记着他们的喜好,可她还是记错了。
喜欢吃糖的,是施晨。
他一直不太喜欢糖的味道。
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谢周她记错了,每次都很是欣喜去夺她手上的糖,脸上是仿佛期待已久的笑,那时候,谢周就会逗着他,把糖轻轻放到他掌心里,语重心长地提醒他不要吃太多,每天最多吃五颗。
他就默默地吃着奶奶给的糖,默不作声,装作他才是爱吃糖的那个,而谢周没有记错。
这种糖只在国内有卖,他看了包装,还有大半年才过期,不知谢周是何时抽空想起来,自己或是叫人去买的。
只要嘴里有这股淡淡的蓝莓的甜味,他就忍不住回去想谢周曾经拿着糖俯下身子问那个还小的孩子要不要吃,看着他满是欣喜的神色,她是多么的高兴,不知不觉,循环往复,就将小时候有关她的记忆全过滤了一遍。
这份记忆,如同香甜绵绸的糖,每次回想起来,就连心脏都融化成了黏腻的糖浆,在胸腔中摇曳。
“我在谢氏原占有股份共百分之十三,继承我父亲股份其中百分之十一的股份后,总占有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现目前由我的女儿施婉保管,待我死后,将由我的女儿施婉交由谢南纪。”
“共占有谢氏大型跨国上市公司总股份百分之二十四,全数由谢南纪继承。”
“这样一来谢南纪继承谢氏的可能性更大了吧?”
“可不是?现在算上之前的已经占有百分三十七了。”
“天之骄子啊。”
“谢氏和施氏可都是国际排名上名列前茅的大型上市公司,最低年收入都过了万亿,他有了谢氏的百分之三十七的股份,在整个商界都有一番话语权了。”
底下纷纷感慨,但谢南纪的天赋确实过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国内银行存款约十二亿左右及其利息,百分之五十由我的孙子施词继承,百分之五十捐献给国内有需要的贫困山区、孤儿院等地。”
“施词?那个私生子?”
谢周的遗产,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价值不菲的,光是其中一项遗产就够过上好几辈子,她去世举行葬礼的消息就吸引了不少记者前来围观。
说话的,正是这些记者中的其中一个,他缩在一旁自认为悄声地说着,目光边往直系亲属那边瞟。
“给他留这么多?比自己儿女的还多。”另一个记者扬了扬头,抬眼瞟来的视线正巧与施亦难看向他们的视线碰在一起,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大了,压下声和身边的同伴交流。
虽然听不见,但看口型,他还是能看出来他们大概在说什么的。
“那个人是谁?是直系亲属吗?之前没见过有照片拍到啊?”
“没听说谢周有另外的孙子啊。”
“施婉有孩子吗?”
“没听说过,但看着长相也不像施家的啊。”
“长得这么好看,是国内的明星吗?我第一眼看过去以为是女的。”
“这拍上去得有不少热度吧?”
施亦难略显厌恶,拧起眉,把头转回去看律师。
“……等共十六套房产,全部由我的孙子施华年继承。”
虽然没听到前面房产的地点,但光是将谢周和十六套联系到一起去,就能想到这房子绝不是普通的一两百平。
听到施华年这个名字时,下面的记者起了不小的躁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施亦难脑袋一阵一阵发晕。
“施华年是谁?施扬有这个孩子吗?”
“没有啊,从没有那家媒体拍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