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忽然说出这句话,让黎不悔始料不及。
他当即嚼金咀铁道,“不要!”
“……!?”
李修文一愣,“猞猁王色仁行违,对你做出这样的事,难道不该死吗?”
“不是。”黎不悔摇头。
李修文又问,“难道前辈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黎不悔依旧摇头。
李修文不说话了,只剩下一脸的困惑。
这时,黎不悔抬起头,看着他,下气怡色道,“孩子,我是怕你重蹈我的覆辙啊。”
“这话何解?”李修文疑惑地看着他。
“唉!”黎不悔长叹一口气,看着李修文,泪眼汪汪地一笑,“此刻,你像极了当年的我。”
“……?”
“我师父苦海,圆寂之际,我也是想你这般说的。
那时,我不懂,一心想着,那千秋生(曲澄江的师父)是多么的可恨,为了盗取心经,大大出手,打不过,还暗箭伤人。
师父不肯闭眼,苦苦劝我,不要为他报仇。
我心有不忍,就答应了师父,师父走了,可我却骗了他。”
“你去找那个千秋生报仇了?”李修文看着他。
黎不悔点点头,笑道,“是啊,我去找千秋生报仇了。
我知道,自己不是千秋生的对手,强来非但报不了仇,还可能丧命。
于是,我去到巫鬼教,躲了起来,这一等,就是三个月。
期间长军和春阳上巫鬼教寻仇,打得天翻地覆,我也没出来。
我不断告诫自己,如果沉不住气,那之前所有的一切,就白白努力了。
于是,我又忍耐了三个月,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
巫鬼教为了练习邪术,常用死人做阴,可他们毕竟是人,还得用苦花草驱除邪气,才能保证不入邪太深自取灭亡。
那苦花草,我尝过,奇苦无比,堪比毒药,根本难以下咽,可正是如此,才能让他们的阴邪之气,退避五脏六腑。
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我偷偷在千秋生专用的苦花草里,下了鸩毒。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切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卧薪尝胆,寝不敢寐,可能是我的诚心打动了老天爷,终于,让我得偿心愿。
那是一个雨紧风高的晚上。
千秋生跟他一个最漂亮的女弟子,苟合数次之后,以虚弱之身,去到了一个放着近两百多死人的密室室里。
哼,这老东西,这次玩的有点大,两百多个死尸,加上他的身体极近虚弱,驱功引邪,无数鬼气涌入他的身体,他就像要疯,几近癫狂,又吼又叫。
折腾了一个时辰之后,他破门而出,终于忍受不了那侵骨邪气,将之前我下了鸩毒的苦花草,疯狂地,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就像条饿犬,饥不择食。
当即,这老东西就油煎肺腑,火燎肝肠,心如针刺,腹若刀搅,七窍生烟,口内涎流。
时机终于成熟。
我从暗处出来,跳下房梁,对着这老东西一顿羞辱,他还想反抗,可奈何中毒太深,无力招架,终了,我一刀砍下了他狗头!
回到师父的坟前,我将千秋生的狗头,放在师父的坟前,大仇得报,我们师兄弟三人,长哭叩拜。
事后,我知道,曲澄江肯定会找我们报仇,师父已死,我们这一门,就剩下我们三个,于是,我们去投了山海门。
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曲澄江竟然没来找我们报仇,而且,一点消息也没有,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我当时很诧异,千秋生害死了我师父,曲澄江不可能猜不到千秋生是谁杀的。
可事实却是,曲澄江真的没有来找我。
一直到又三个月过后,有一天,赵春阳告诉我,‘巫鬼教’亡了,我愣了好久。
我只是杀了千秋生,怎么‘巫鬼教’就亡了呢?
按例,师父死了,本教大弟子就会执掌本教,以曲澄江的实力,继任掌教十拿九稳。
就算他的五个师弟有意争夺,也不是他的对手,再甚者,他们自相残杀,也不可能全都死了啊。”
说到这,黎不悔转过头来,看向李修文,一笑,“说出来你都不信。”
李修文疑惑地看着他,“真都死了?”
黎不悔一笑,“差不多,至少,在当时是这个样子。
说真的,我当时不太相信‘巫鬼教’就这么亡了,后来,我又去了一趟,等到我去到那里,整个人都震惊了。
偌大的‘巫鬼教’,就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大厦倾倒,宫殿坍塌,房屋损毁,曾经的一切化作了一堆焦土,上千号教众,也没了去向。
我也是后来,从附近的土人口中得知,原来是有天夜里,‘巫鬼教’的宿敌‘巫傩教’,在得知千秋生死了后,带领教众一举歼灭了这‘巫鬼教’。
据那人讲,这巫鬼教和巫傩教,本来枝出同根,可后来演变成一个信鬼,一个信傩。
信傩的,觉得信鬼的,违逆天理,可信鬼的却说,巫邪之术,本来就来自鬼邪,他们是追本溯源,大傩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
两帮人大大出手,原本还可以一较高下,可是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千秋生死后,师兄弟六个为了获得千秋生的邪功,先后吞噬了他体内的元气,都中了毒。
结果,师兄弟六个,死的死,逃得逃,最后,就让‘巫傩教’给一锅端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大仇报了,得偿心愿,我也解脱了。
佛家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灭了‘巫鬼教’一门,本以为这一切就结束了,可没想到,我的报应却开始了。
先是我被设计,整个人心魔缠身,疯疯癫癫,受尽屈辱,紧接着,春阳为了救我,被绑住双手双脚,活活烧死。
直到后来,我才得知,这一切都是曲澄江的杰作。
我杀了他师父,致使‘巫鬼教’灭,让他也身中剧毒,可他却留了一手,只一手,就让我们一门三子,疯的疯,死的死。
最后,就连长军,也被一个叫方洛白的小人算计,关进深狱,直到现在都还没出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黎不悔说道深情处,不禁泗泪横流。
李修文感同身受,心里也五味杂陈。
黎不悔抬眼看着李修文,泪汪汪地道,“可我当时不明白啊,不明白~!呜呜!”
“……”
“再后来,我惨死于猞猁之口,才恍然,师父当初为什么极力反对我为他报仇。
只可惜,很多事,等到翻然悔悟,却一切都已晚了。”
说到这里,黎不悔感伤地看了一眼李修文——
“我们的恩怨,就让它随风而去消散尘烟,一切皆有定数。”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修文也感慨万千,动情处,他不禁问了一句,“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黎不悔本来要摇头,可忽然一震,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李修文,卑微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可以,你能,帮我把长军救出来吗?”
“好!!”
李修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斩钉截铁。
黎不悔听到这个字,先是一愣,紧接着,噗通跪倒在地,头捣蒜地一通叩首!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