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这么计算的,但是有一件事打断了他所有的猜想。
他踩到了什么东西,发现是一个破旧的敞开的行李箱的边缘,而行李箱里装了什么东西,随后他浑身震悚。
虽然夏日的太阳落山晚,阳光还是很明媚,但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然后跨啦撞到身后的树枝,尖锐的边缘在他脖颈处剐蹭了一下使他火辣辣地痛,但疼痛已经顾不上了,只能大口喘着气。
一阵脚步声让他意识到自己离夏家的人们还没有走远,即便他的身影隐没在了树丛种,他们还是可以隐约听见他的声音的——就这样,夏晓敏追了过来。
“什么事?”
女孩并没有喘气,但她眼睛忽然瞪圆了,随后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
夏家人被取了证,但他们表示什么都没有看到,除了肖安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瞥见。警察甚至去了邹家,但是园丁整个下午都在工作,邹家所有人都有严格的不在场证明。
那是一具幼童的尸体,是个六岁的男孩子,脖子上有清晰可见的勒痕,大抵是窒息而死。不但如此,他的额心还用油性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6”。于是断定了:这就是那起连环杀人案的第四个受害者。
何青愁眉苦脸的,撑着头。科长来回踱步。蔡镇中久久凝视着窗外,不懈地思考。
这次的犯人异常狡猾,每一次都抛尸,每一次都不留下任何证据,简直让警方无从下手。
第一起案件,是在陈家村的一个村民种卷心菜的地里,发现的女孩尸体,穿着的白裙子上面写了“9”。
第二起案件,是在红花路畔一个被玻璃罩着的墓碑,似乎是清朝留下来的,但很偏僻也没什么特别的价值,鲜少人参观。有一个男孩尸体被扔在玻璃罩旁边,手臂上写了“8”。
从这里开始,警方们就确定,这是那个残忍的恶魔,在进行倒计时。
第三起案件,是爱心公园的一棵杏树之下,一个惨死的女孩,也被标记了“7”。
第四起,就是这一件,行李箱里蜷缩的男孩尸体,被抛弃在鹿野山——不错,便是邹舜家的山的名字。
“难道……我们就这么被那个毫无人性的凶手牵着鼻子走吗?”何青没有思路,苦闷地说。
“按照这个数字,”科长缓缓地道,“要死9个孩子。”
“几个案子有任何联系吗?”
“根本没有。”科长摇了摇头,“只是可怜那几户人家……我还记得第三个女孩的奶奶哭得多惨……”
“不分男女。有可能是男女双人作案。”何青分析道。
“以上说的早就知道了,现在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科长略烦躁地转着圈,“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不被任何人看见,没有留下一点指纹、毛发、体液,完全无从搜查!甚至那几个孩子的行动地点都是分散开来的,他难道真的是随机杀人?他的动机更是无处可寻!”
“科长,你的话就像一个劣等侦探说的,”何青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我在考虑一种可能,如果你读过阿加莎·克里斯蒂的《ABC谋杀案》的话,就会知道这个凶手想杀的可能只有一个人,然后用随机杀人来掩盖真正的目的。”
“这几个孩子都没有什么仇家啊……”科长说,“资料全部都翻查过了,杀死他们不能给任何人带来好处。”
“他们拥有的唯一相同的特质是,没有人关心。”蔡镇中忽然说道。
“第一个女孩虽然父母双全,但他们都偏爱弟弟,对她不甚上心;第二个男孩子更是直接在孤儿院里成长起来,逃学的时候被杀了;第三个女孩父母都不在这儿,只有奶奶带着。最后一个男孩则家庭离异,即便死后也亲生父母也不动声色……”何青喃喃念着资料,蹙起了眉头。“这证明不了什么,不过正是他们的家庭背景让谋杀更容易实施罢了。”
“那凶手为什么会知道呢?”
科长点了一支烟,苦闷地回答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前段时间不是开展什么‘心理进校园’的活动吗?他们的苦恼全部都写成信,寄到教育局,但是前段时间恰好失窃了一部分,就包含他们的。但同时失窃的信件一共有一百来份,根本不知道凶手要挑哪个人。”
“他们肯把苦恼真实地写出来,就说明他们对现实多少寄了一点希望。”何青惨然,随后紧紧攥住拳头:“那么,逮捕那个变态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使命!”
“说得好。但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啊。抛尸的地方离他们居住的地方也不近……”
“我觉得抛尸的地方有一点儿名堂。”蔡镇中缓缓地说。
二人惊讶地回头看过去,便看见蔡镇中递来的白纸上写着几个英文单词:
Cabbage、Heritage、Almond、Luggage。
“白菜,遗产,杏仁,行李……”何青认真地翻译出来,随后恍然大悟一般地道:“这些都出现在了抛尸现场。”
“仔细看,陈家村,红花路,爱心公园,龙越山。首字母一一对应。”
“所以……”科长用指甲弹着桌子,“凶手研究过抛尸的地方?那就奇了怪了,他为什么这么做?”
“而且,他对那些抛尸的地方都很熟悉,知道里面有什么,即便散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何青补充道。
“从这里面也可以窥见凶手的态度,不仅仅是简单地随机杀人。这像一封挑战书……对我们警察的挑战书。”蔡镇中深深叹了口气。
“c、h、a、l。”科长点了点头,“小蔡,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九个人,刚好是九个字母——”
“Challenge。”何青念出这个单词。
“但这只是猜想,还是要再求证一下好。”蔡镇中继续看向窗外,出神地说。
“我觉得前辈的猜想十分合理。”何青站起来,用有力地口吻说道,“而且观察抛尸地点,围绕城市依次刚好连成一条线。”她的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有了这一条线索,说不定我们可以知道下一个抛尸地点。”
“下一个字母:l。”科长思索着,随后抢过地图,下了命令:“我和小蔡来找符合的地点……”他之前便用笔圈画过那一大片地方,接着说,“小何,你去检查信件被偷的全部学生的家庭状况,有空即使报告给我。”
“话说那一条线,作案的地点越来越靠近市中心。作案越来越不好做了吧……”何青离开后,蔡镇中凑过来,也看着地图。
科长摇摇头:“不可轻易懈怠。你我面对的是一个自信且狡猾的凶手,向警察challenge的人……不过他为什么会采用这种英文的方式呢?”
“不知道。”蔡镇中对着地名,眯起了眼睛。“不过,科长——抛尸曲线的圆心,好像正好在唐靖遥家那一带儿。”
“哦,就是那个短头发的小姑娘,是吧。”科长略瞅了他一眼后用电脑打开地图,放大了那一片地区的详细信息——最靠城市内部的是一带新开发的居民区、公寓等,就包括唐靖遥家的小区,还略有些配套设施,例如超市、小学之类的,紧接着便是一大片老巷子——紧密环绕着,但人口稀疏,只有一些很老的店面和老人家住在那边,房子类型也颇旧。再往外就是城郊——有几个厂靠着唯一的坑坑洼洼的公路依次排列,更添几分荒凉萧索;随后是一片山区,包括师父古庙所在的山脉,地形较为复杂所以鲜少人来,而且附近就是一大片墓地,也略有鬼气,但也因此在这一区域设了最后的公交站点,肖安有幸上学不用徒步几公里,靖遥来看师父师弟也更方便了些。再外圈便与其他市镇接壤,就不在管辖范围之内。
絮絮叨叨这么多,不过向读者介绍一下地形。警察们早就对此谙熟于心,他们的目光便迅速转移到了墓地上。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墓地里有秘密之类的……”
“你惊悚小说看多了吧。”
“不是,真有可能。”科长缓缓地说,随后抬起眼来用坚定的目光凝望着蔡镇中。“我见过不少案例。或许凶手的亲人就埋葬在那里,而那个亲人的仇怨……”
“也不应该和这几个孩子有关。”
“确实。”科长坦率地说,“我再看看,附近有木材厂……殡仪馆也在那一块儿。还有一个水泥厂……”
“原来如此。”
蔡镇中回眸,发现双马尾女警已经抱着信件翩翩而至,但她此时身体状态凝固了一下,随后眼眸中焕发出震撼人心的光芒。
“你知道了什么?”科长平静地询问道,随后他的嘴角溜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好像早就知道何青能知道一般。
“呐,我一直在想。”何青说话的语气带着兴奋的颤抖,“之所以追查不到凶手,是因为出没在抛尸现场(抛尸现场没有监控!)周围的车辆并没有重复的,公交车上也有监控录像,也没有再出现过的人。我就一直想那凶手是怎么到达每一个抛尸现场的——毕竟每一处地方相距太远,走路或者骑车或者骑摩托车(他们那一块儿禁摩)都不方便……但是你一说水泥厂,我就想到了。”
科长缓缓地点了点头:“可行的。但无从追查。”
“为什么。”何青怔愣了片刻,随后科长解释道:
“因为城市四处都在修路,而在抛尸现场附近确实有修路的地方,就需要水泥——所以你认为是有人携带尸体混入水泥厂的货车中,趁卸水泥的时候抛尸,然后又搭乘水泥厂的货车回去。”
“我明白了。”蔡镇中恍然大悟,“因为需要的水泥数量极其多,多一个麻袋别人也不会注意什么,而且穿了批发的工作服也很容易混入众多工作的工人之中,更何况凶手每次都换地点抛尸,上的都是不同的货车,接触的都是陌生的工人,更不会有人认出他来。卸完货后,水泥厂那片又荒僻,货车停了也没人管,他偷偷溜走便再容易不过。”
“那为什么科长说无从追查呢?”何青略蹙秀眉道。
“一个能歼尸却不留任何痕迹的犯人,不会再任何车上留下他存在的痕迹。更何况水泥厂也很荒僻,有谁偷偷溜进去没人知道,这一点最利于犯人作案,也不利于警察搜查。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去看一下的好。小何说得对,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科长攥紧了拳头。
于是众人便到达了水泥厂。
此时已经夜色阑珊,星稀疏地点缀在墨云边缘,一勾月若有若无,随时都能被黑暗吞噬。水泥厂自然也已经关闭,只有一个醉保安大爷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球赛,总之满面通红。他们并没有以警察的身份进行正式的取证(早就不在营业时间了,而且会弄出很大动静),他们却换了便衣,先来做一做了解,决定第二天再光明正大搜查一次。
但出乎意料的是,就是这次近乎“探测地形”一般的搜索有了成就。
荒郊的野草轻轻地摇曳着,细长的尖端消没在暗夜之中,轻轻的风吹拂着三人的衣袖。正在此时,他们听见了一点低微的呻吟声随后湮灭在野草起伏的波浪之中。
“怎么回事……”
何青喃喃着,科长却不让蔡镇中打手电,他满面严肃:“这是幼女的声音……”
随后他开始跑,因为经过训练,他的脚步很轻。蔡、何二人也迅速跟上,这个时候的他们,没有警察执照,也没有通缉令,但还是以执法者的身份奔跑着。
黑暗中升起一个朦胧的身影,是一个隐约的轮廓,因为那个人一袭黑色的风衣并戴着一个黑色面罩。即使他们脚步再轻,还是被那个人察觉了。随后那个人消失了。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便看见一个昏迷的女孩,衣服还没有被脱下但脖子上已经有青紫色的勒痕。
“还有救。”蔡镇中触摸女孩的脉搏,喃喃着说,立刻拨打120.
何青深吸一口气,浑身也都在颤抖:
“那个恶棍……是怎么逃走的?”
“救人要紧,而且我们已经有正当理由好好搜查这个地方了。”科长的目光包含了憎恨,随后掏出手帕,拨开茂盛的野草,捡起一只油性笔。
不过小姑娘的面庞,对于何青来说,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儿见过一面……
“妞妞!”
当何青见到那位妇人的时候,她立即明白自己曾在哪儿见过这个可怜的女孩——不错,她便是那个持枪绑架犯的女儿,也是上次案件的受害人之一,不料她如此可怜,再次遭遇这种事情。幸好他们三人晚上去走了走,她才又从鬼门关里回来。
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侵犯,也没有被杀死,中了蒙汗药,抢救后顺利活了下来。妇人在女孩床边,满面泪痕,而女孩因恐惧和不健康而面色苍白。
他们询问了女孩,记不记得蒙面人的长相,她却说自己一出校门,便感受到一阵眩晕,并没有见过别人的长相。
离开时,何青懊悔地说:“我应该早点知道的!因为那个女孩的信件也丢失了。”
她用怜惜的目光最后看了一眼病房已经关上的门,声音略有些颤抖:“她的苦恼……可能就是关于她那位罪犯的父亲吧。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那么小的孩子,心一定乱极了……”
“打起精神来,小何。”科长冷静地说,然后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我们快点回办公室去,已经可以正式搜查水泥厂了,今天的工作干完我们也能睡一个觉了!”
为了睡觉,也为了正义,三人抱持着信念,驾车向警署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