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热污血顿时在辛祸眉眼处开成桃花,鼻峰都被溅上血,直淌到唇角去。他怔住,还来不及反应就迎上有熠一个混着血的亲吻。
那女子是没有知觉的,大概只是依靠身体本能。牙尖磕破了辛祸唇角,这下分不清是谁伤得更重些,辛祸脑袋外的一切都被屏蔽,连呼吸都被闭滞。
是想起战场上无尽的寒,还是雪上尸体被冻结的血水?
他眼前好似浮现崇门关外死伤的兵士,寒雪混合尸臭味飘荡在上空,带着亡人魂魄嚎啼。那场雪像没有尽头,十八岁的辛祸独自在死人堆中攀爬越行,靠母亲和三哥为念支撑。
“此生不事昏君,不做佞臣——这是我的夙愿。”
也是三哥的夙愿。
但辛祸绝不能说出口。这世上有求之人最要人放心,或求金银,或求权力,只要有求便可拿捏掌控。他便将厚利写在脸上表在明面,遂了那些暗室欺心者的愿。
但或许是在暗夜重雪里行得太久了,辛祸也想见见太阳,去太阳身边暖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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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开她,俯身吐出口里余血。回头掀盖住室门方洞,隔绝了城主等人窥探的目光,掰过她下巴低声斥道:“告诉我,证据到底在哪里!”
辛祸压根没料到有熠中了伏偶后会做出这般举动,一为她所做震惊,二为自己心乱聒噪而悔怒。
“你答应……要将我父亲带出去安葬的话……还作数么……”有熠还留有一丝清明,她嘴上还挂着血,眼里全是泪。她并不是祈求,也不是质问,只是陈述这条混沌意识中不停扎刺她的伤痕。
“我说过的话不会忘。我一定会带伯父尸骨离开北府,好好安葬。”
应是得到想要的答案,有熠泄了力气,连头都抬不起来,嚅嗫道:“昭然城……长安辞……老槐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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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太好了!”城主边拍掌边进来内室,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总算了结我一大心患!你们几个,快去昭然城刘阿婆住所的枯井下探探,务必要把证据带回来给我!”
“恭喜城主。”辛祸给有熠裹上披风,将绳索一一解开,“既然事已了,那人我就先带走,反正于城主你而言,她没什么用了。”
目光看向他明晃晃殷红的唇角,城主笑道:“看来楚大人也抵不过世俗欢爱,罢了,你带回去自行处置吧。”
辛祸不答,头也不回地抱起有熠便往殿外行去。这次是光明正大抱她走出寝殿,怀里那双残破失魂的眼令辛祸的心仿佛被雷劈被刀伤般痛。
这算爱吗。其实辛祸也不大明白。
他好不容易从战争中活下来,用铁甲冷箭练就压抑和千方百计隐藏的心性,遇到有熠后不太想再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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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熠醒来的时候正是月上树梢,烛火光影错落在窗棂,要将院内石阶也温热。
她被换好干净衣衫,伤势也无碍,静静躺在榻上浅眠。
屏风外传来辛祸和尚溪知说话的声音。
“放心,这不是用拂雅制成的,拂雅尸身才处理好,还来不及做灯……”那厮嬉皮笑脸,语气却突然真诚,将带来的灯盏双手奉上。“这个你拿着,可以和我上次送你那个凑成双盏蔓草莲花灯。”
“……你既是折夜军,为何同我亮明身份求合作,不可能是那回真吓到你了吧?!”辛祸接过来放到一边,没分多余注意。
“……大人何必多疑。我不过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折夜军,觉得已然无趣,想寻个时机歇歇。”
“你想假死退隐我理解,但为何要选我?”
尚溪知没立刻回答,思索几秒道:“大人做事果决,亦守承诺,这在皇都无人不晓。我一个折夜军的探子身份低微,能攀上大人属实是诚惶诚恐。”
“阿谀奉承的话不必多说。”指尖隔油纸点在莲花灯那团团微光上,辛祸道:“你我都没上报辛尘之死,且今日秦公公查验胎记也未露破绽,暂时不会起疑。可我想知道贵人真实想法,他究竟要如何处置北府事宜?”
“贵人早前察觉到北府与昭然勾结的端倪,派大人借兵器事件前来查探,其实并不信任你。他暗中命我在北府监视你和城主,再接应有熠姐弟,伺机而动。但贵人本可直接起兵袭城,却为了所谓的颜面非要拿到证据,达成名正言顺的平叛,这才搞出这么多复杂的事。而那秦公公来明显就是贵人最后的试探:贵人老了,想给城主一个台阶,你说城主下还是不下?当初杀人妻女夺人封号时不是很威风吗,如今又来求和,说到底就是不想认错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