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已经来不及,无亦主动把脖子献上,就等人杀他了事。
“妙公子”倒是笑了,眼里狼钩倒折过来,他很爱笑,可平常大多只能装作严肃,现下笑了一阵就正色道:“我虽杀人无数,但又不是杀人狂魔。你想啊,我要是直接杀上毓阳城去问三大长老,只怕有命进没命出,又何苦送死!再说这百人焚坑案都过去那么久了,也不是我这一辈的恩怨,我不会要谁偿命的。江湖轻年少,武林重陈腐,我只想为江湖寻一条出路。就是不知是生路还是死路,说不定最后会是一条阳关大道呢……”
少年半天都不答话,“妙公子”无奈,端着烛盏往他那边靠。“我观察你好几日,也看到你照顾那老乞丐了,你这样心善的人,就不肯给江湖一个机会吗?”
这“妙公子”说的话有时可信,有时又缥缈无边。古怪难应,心性却好似还没无亦稳重妥帖,幽默也尽是话间惊雷。
无亦瞧了瞧那人光秃秃的指甲尖,又抬眼对上期待的目光,终是败下阵来。“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得向我展示你的诚意,我才能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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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禄间有一间重兵把守的院子,“妙公子”正带无亦匿歇在墙上俯看。他们刚去过元家大小姐的住所,发现她攥着张小像哭哭啼啼。
“那戴半脸面具的有什么好,不就是个做灯笼的,至于你这么日思夜想!”
“母亲怎知相思苦楚!长夜郎君是天下最懂我的人……”
“罢了罢了,现在我们已与城主联合,到时我请城主放这俞长夜多出府来看看你……”
少年现在才大概明白俞长夜在北府中的位置和作用。
“这位是后溪郡的蒋郡令,儿子久病不医,听闻城主有神医庇护,便来问诊。他们似乎很信任俞恒,在这四处找他接应。咋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我要是告诉你后溪郡山道是城主运送兵器改换车马的必经之路呢……”
结合之前船夫刘叔的话,俞长夜应是替城主收买蒋郡令,以换得通行无阻。
“这些都是你自己查出来的?”无亦惊讶,“你真挺厉害的……”
那人目光有脱离尘世的清念,但并不冷冽,倒像火苗旺盛般烧得全是志在必得。“人心险诈、多的是挖空心思算计的不逞之徒。这是你想要的江湖么?”
少年吸吸鼻子,将身体藏到砖瓦下,长叹道:“书中说的兼济天下,实乃圣境吧……”
他是不想掺和的。他没多大雄心壮志,也确实想做个侠客,但从不觉得医者就该医人、侠客就该除恶。不过是挑个自己喜欢的日子出门远行,随意游赏人间,何必背负那么多重担。
不过……
“妙公子”今日让他见了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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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养猫吗……”半晌少年奇怪出言,瞅着自己衣上蹭的白毛觉得似曾相识,“怎么回事儿,脖子也好痒……”
“妙公子”盯着院内动响,随口接道:“……不该问的别问……”
无亦却是一转头就见只白花花的大狸猫趴在肩上,吓得失声落墙。
“……你别弄出那么大动静!”要不是被那人及时捞住,无亦恐怕早就摔个鼻青脸肿了。“我收回那句夸你轻功好的话,怎么这么不经吓呐……”
少年堪堪在地面站稳,让人瞧了笑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倒是“妙公子”一把拽过他衣袖,将人推向街角。
他对“妙公子说:“走前我与卯儿哥约定过见面,若我平安,将于斗灯大会当晚提一盏绕丝灯去俗间舞坊后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