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夸我会教育孩子,啧,诶,咦!”
许学军坐副驾,春光满面。
他手里拿着手机,在那端详着自己与市长的合影,嘴里还在发出什么奇怪的死动静。
林月华听后撇了撇嘴。
“老许,你这可是坐享其成了,要不是我这么多年.”
“要不是你这么多年辛苦管教是吧?但你不也捅了窟窿?”
“伱要这么说的话,那孩子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了?你都不用担责任的吗?”
夫妻俩也就事到临头的时候团结了个把月。
许青山的良苦用心,他们是一点也没听。
“行了。”
许青山本来在后排和外婆一起看着车窗外路边的花林的,龙江近郊素有东南花都之称,哪怕只是路过时走马观花,也是好看极了。
可前排夫妻俩一拐口就要往火气吵,许青山不得不出声。
“都别扯了!”
“书是我自己想通要读的,钱是我拿奖学金来还的。”
“家里现在我最大,听我的,不许吵架。”
许青山板着脸,让前排偃旗息鼓。
但他自己心里却很是无奈。
要不是自家这两老冤家,自己何至于此?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里八字犯冲,许青山想起前世老两口来接自己的时候,仍旧是这幅模样。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但他们偏生能顶着嘴吵上二十年。
吵归吵,闹归闹。
吵闹得厉害就想离婚,离婚后又记挂着对方,挂念久就想着复婚,复婚后又续上旧事继续吵。
人生就像一个圈,兜兜转转还是那冤家。
许青山大有想过放手让他们老两口自己去折腾,毕竟前世那么多苦吃过来,不还是折腾到一块,嘴里说着老死不相往来,实际上死都不愿分开。
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这帮父母,多是这德行。
但如今尚有隐患,不彻彻底底排个干净,许青山又不想让两老冤家再吃亏吃苦。
瞧,他自己这么看父母,岂不是自己和父母也是那般?
许青山的话是真管用。
“你有出息,你有理,爸听你的,不跟你妈一般见识。”
“儿子有本事,我听儿子的,就你能拿啥跟我一般见识?”
夫妻俩各甩句不痛不痒的狠话。
林月华继续专心开车,许学军继续看合照。
许青山看得直摇头。
从龙江市区回云漳的路,要比去鹭岛的还远,约莫有一百多公里,路上坡岭弯道、穿山隧道还多,车速也快不起来。
快就容易出事。
更何况这里又多有倚着国道建房的乡镇村落,一有不察,那赔钱都算轻的。
正想着。
林月华娴熟地避开从路中栏杆跃下的村民。
她开车很稳,但也松了口气。
“这路上就是危险,不打十二分主意就容易出事。”
“等过两年我们这开通动车了,坐动车就挺好的,省心。”
许青山想起后来动车的便利,随口说道。
“动车危险呐,上月月底湘南那刚撞了两列车呢,还是自己开车好,起码方向盘在自己手里。”
林月华说起前阵子看到的新闻。
“飞机也是,我看新闻说前两天国外刚有架飞机空难,死了一百多号人呢。”
许青山见老两口又唠上了,便安静下来,任由他们两你一言我一语。
小轿车穿行在车流中。
在层叠青山中若隐若现,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
若说鹭岛是海滨胜地,龙江是养老小城。
那出了龙江,往西南走,尽是丘山陵岭,龙江的县城便隐匿在这些丘陵之中,行至路旁,或见佛寺道观,或见深径野庙。
这数百里地中,不知藏了多少仙神佛法,也不知有多少宗神家仙。
这里有着闽越人最质朴的文化传承。
许青山瞧着窗外的岭上古庙,向身旁的外婆问道。
“那是九龙岭么?”
“是啊。”
“岭上有神仙么?”
“当然有。”
“那灵验么?”
“不灵就没人拜了。”
婆孙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起这龙江诸神。
“等今年年底,寒假就能回家过了。到时候,做节的时候会有圣王巡安,到时候让你爸带你去看看。”
林月华也接过话茬。
“我哪有时间,正月十五做节的时候我们单位都上班了。”
许学军下意识地推拒道。
“圣王巡安,是广惠圣王和开漳圣王吗?”
许青山关注的是圣王巡安的内容。
“对,没事,你爸不愿意,到时候我带你和外婆去。热闹得很,跟着队伍还能捡糖果和小红包,保佑新一年平平安安。”
林月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段。
“还好你这次出国只是去发达国家,要是去非洲,你妈得担心死。”
许学军在一旁插嘴道。
“就我担心,你不担心?”
“18岁了,人家美国的家庭18岁就让孩子出去自力更生,18岁出个国算什么?”
两口子又拌嘴起来。
“爸,你刚刚说的那个是错的。”
“不会错的,我在《读者》上看到的。”
许学军很是自信。
“我在国外亲口问的。”
许青山淡淡答道。
“额”
“少看点这种毒鸡汤,多听点我的成功学鸡汤。”
许青山看向嘴硬老爹。
“爸,来这么多次了,你觉得龙江市区怎么样?”
“啊?龙江,挺好的,还不错,怎么了?”
许学军不明所以。
“调动到市区工作怎么样?”
许青山手攀在许学军的椅背,探着头问道。
“调到市区?可我刚到办税大厅一个季度不到,而且你奶奶那边需要有人照顾,你伯伯姑姑他们现在也都还需有有人帮忙.”
许学军有些犹豫,许青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如果去了龙江市区,那势必没有什么机会经常进去看望许青山的奶奶,也难和许青山的叔伯姑姑们走动。
可许青山想让他去市区,就是不想让他跟他们走动。
特别是之后大伯家和二伯家因为房子和钱的事撕破脸,闹得难看,一帮亲戚就等着从许学军这里吸血。
若是许学军以前受过的恩惠多,许青山也不说什么了。
可他一路过来也没多受过那帮近亲关照,反倒是宗亲、师长照拂颇多,如今倒是昏了脑袋,只顾着对近亲伸出援手,被攀着吸血,脑袋里对血缘关系固执得很。
许青山仔细想来,应是许学军多年缺爱,渴求在家中获得认可。
其实许多人向来都是这般执拗又固执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许青山自诩不是什么良善好人,也没受过那边的亲戚关爱,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他自然要痛下狠手,提前拉开疏远许学军和原生家庭的关系。
“你到市区,扎下根基,如果有需要更方便。”
许青山开口说道。
“我说过,你的兄弟姐妹我管不着,毕竟不怎么和我来往,又总憋着股劲见不得我好,你先别急着反驳。”
许青山见许学军脸色不佳,出声道。
“但奶奶依旧是奶奶,那是斩不断的血亲关系,现在奶奶年纪也大了,将来需要到医院检查休养的时间必然不少,云漳的医院什么样你也清楚,你在龙江也是提前做准备,方便到时候照顾。”
许青山这话说得在理,许学军面色缓和些许。
“凡事论迹不论心,大伯母的事,我不和你争辩。但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为什么奶奶宁愿窝在老坑村里不走,也不愿意到外面住。”
“你可以是为了奶奶不愿意调动,但如果你是为了兄弟姐妹,我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