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再听我说。”袁越看得出埃芒加德眼中的反驳和疑惑,这也不难理解,两个时代之间的人很难相互理解,一个最简单的打火机都能成为古代人眼中的天方夜谭,哪怕你穷尽所有知识跟他们去解释,甚至当着他们的面一步步拆解,对方依然无法理解。
这便是常识之差。
“我们不能呼风唤雨,我们不能操纵火焰,我们不能令土地起身为我们搭建城墙。我们的时代也充满着压迫和苦难,不公平随处可见。”
“但即便如此,我们那个时代的所有人类仍是公平的。因为无论一个人拥有了怎样的权利、能力、知识,他本身依然和其他人一样脆弱,这是无论你强大到何等地步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在我的时代,驱使着人们前进的是欲望,当这些人的欲望被满足后,他们获得的不是更强的力量和更大的欲望,而是知识,无比宝贵的知识。”
“这,便是我的常识。”
“在这一点上,我不会向你阐述文明辉煌到一定程度与魔法无异的意义,就按照相同的发展时间,当我们那个时代经历了和你们这片大地相同漫长的时间后,那个时代中我们手中的工具却和我们一样无能。”
“它们没有自我意识,它们无法自主行动,它们不可能凭空产生能量,它无法唤来奇迹,没有人的意识和操纵,它们就是死物。”
“甚至有戏称言,我们那个文明仍然在烧开水和扔石头。”
“所以你能理解了吗?”袁越把最后这几段话说的很慢,像是在引导着埃芒加德一样,他看着少女眼中思索的光芒,轻轻的笑道。
“不理解也没关系,就当你在做一道题,代入我上面说的那些话,然后再去思考,当你获得了一份力量,这份力量来自你的心灵深处,它是一种不可能,它是一种馈赠,它无法用常理和常识解释,它来自一个比白日梦还要荒诞的地方。”
袁越说完便不再言语,而是静静的等待。不过几秒钟,埃芒加德便突然抬起脸,眼中的光芒让袁越欢喜。
“没错,就是这样,如果你能理解,你就自然能清楚,为什么我说不用担心,不如说不去担心才是正解。”
“埃芒加德,你方才说,这片大地上的大多数力量都有了相应的研究和学科,一代又一代人孜孜不倦的探索着它的奥秘。在你的常识中,力量不是一种想象,它是一种循规蹈矩的东西,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所以我无法解释我的力量,我无法探明它的来源,你可能觉得这过分小心,甚至有些胆小。没办法,被你们所追寻的力量,它们可以在现实世界中有所体现,在他人的口中有所表达,登峰造极时,甚至能带来改天换地的异象。”
“这份异象和力量便是你们孜孜不倦探索真理所得来的回报。那些神话由此建立!那些传说由此流传!那些英雄由此成名!”
“上述那些便是你们的常识,便是事实,便是无可动摇的真理。”
“可你们能相信一个精神病的话吗?一个人的内心深处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先不提获得的方式,只要他想象就可以得到回报?呵……没人会信这种话,不是吗?”
“凡事皆有因果,皆有过程,皆有始终。”
“当一份未知联通的尽头是无,当那份未知依靠你的常识建立,去证明便是愚蠢。”
“因为你知道那后面是什么,那你只要不掀开那层帷幕,这个谎言便可一直存在。对于这个观点,其实还有一些科学术语,但不提也罢。”
“总之事实就是如此,这份力量不能证明,一旦证明之后这份力量便会变为虚无,它会离我而去,由因到果,发现、研究、解析、证明、构筑、失败、重复……现在的我没有任何能力完全解析它的每一处细节,并在证明它不存在后重新将其构筑出来。”
“我做不到。”袁越摇摇头,“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埃芒加德听到后面早已满脸肃容,在袁越沉默后她依旧保持着那张表情,直到袁越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才将将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
回过神的埃芒加德勉强说了一句,然而却声音越说越小,她默默低下脑袋,似乎在用力思考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缓缓道:“我知道了,谢谢!袁越!你的这些话……想法……确实……非比寻常。”
袁越对此无所谓的挥了挥手,“称不上什么想法,只不过是一些充满个人主观的解释,没必要全信,你可以随时对我的话抱有疑问,觉得不对就反驳,说话又没有错。一个人的自白毫无意义,我们总需要不同的声音。”
“不过应该说谢谢的我,谢谢你,埃芒加德,谢谢你愿意听我说那么多话。”
袁越对着埃芒加德礼貌的轻笑两下,便转过身去,将沉默的背影和广阔的思考空间留给她。
……
旅程还将继续,就眼下情况和后续的处理袁越等人早已安排妥善。
变形者从记忆中得来的信息告知他从这个峡谷前往掠夺者老巢的时间至少要一周,考虑到种种可能,按最糟糕的情况来计算,追兵与他们的距离可能不过半天行程。
实属是拖延不得半分。
车队还在前进,被困在影子中的人无感无知无觉,袁越根据事实情况计算,这50多个被困住的人在他影子中待上一天便会消耗他们总体积所换算下来的暗影体积,这种消耗对现在的袁越来说不痛不痒。
最初得到这份力量的时候,是每天回复1/3总量,这种不知从何处而来,凭空产生的能量按照8小时一次,一天恢复三次,总共恢复总体积的1/3。
不过在他变强之后,这种恢复就变成了一天恢复1/2总体积,同时一天回复3小次也变成了5小次,前4次时间间隔是5小时一次,最后则是0点前的4小时。
袁越还发现这种恢复并不是到点恢复,而只要你开始消耗,恢复便会产生,只不过是在那5个小时中恢复的总量是固定的。
也就是说如果遇上强敌或者不禁限制的随意挥霍,一旦在这限制的5个小时中将自己的能力挥霍得一干二净,那么在下个恢复的时间段到来前,自己的状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可不管怎么说,恢复速度和恢复量大大增加,袁越自然也是乐于见到这种情况,毕竟按严格意义来说这种力量并不完全属于他,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得到了一把随时间产生子弹,威力巨大,样貌不明还不可拆卸的枪械,他对内在和原理一无所知,只能被动的去接受。
所以就情况而言,他已经相当满足。
有总比没有好。
如果总是过度贪婪的追寻更多,说不定在战胜自己的欲望前就会先一步迷失了本心。
说回安排,方向不变,朝着那个地方开上三天,随后车队散开,朝着除后方外的所有方向散去,每一个驾驶车辆的人都必须朝着自己开向的方向至少开上一个小时,才允许调头。
不是原路,而是绕大圈的方式返回。
期间,袁越和一些人会留下来在某个地方充当路标,以免那些人迷失方向。
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开往小镇并且开进去的车辙只允许有一条,剩下的人必须把车辆停在视线能看到小镇最远的地方,接下来可以下车步行朝在哪里靠近,不必担心有问题,袁越随后会开车把各位陆续接回去。
……
“这……”埃芒加德神色怪异的看着袁越,小声的说道:“这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了?有必要这么搞吗?荒地这么大,我们这么躲躲藏藏的是不是有点显得过于担忧和做作了?”
“是吗?”袁越先是回过头,他没有第一时间反驳或者说什么,而是捏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接着询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好?”
“哎?我!”埃芒加德愣愣的指了一下子,一下子变得纠结起来,两只小手不停的对戳,结结巴巴的说道:“前半部分说的没什么问题,把那些追兵的注意力吸引到那些掠夺者身上这挺好的,可是后面那个就有点显得过于用力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嫌麻烦呗。”袁越无语的瞥了她一眼。
“呃……”埃芒加德脸上浮现了个尴尬的笑容。
袁越先是叹了口气,接着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埃芒加德,有一句话说的好,世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哪怕你处理的再干净,哪怕你考虑的再周密,可事实就是发生过的痕迹无法完全抹除,除非你将它整个地方全部除去。”
“但是,大多数事情凡有因必有果,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又不是什么重症精神病,连事实和虚假都分不清楚。哪怕是一个炸弹把那个地方给炸了个面目全非,你确实不知道是谁杀了谁,可谁扔的炸弹总有个头绪吧。我们这么多天的行程,难道你能把我们屁股后面那地面上的所有车辙全部给铲干净?”
“埃芒加德,搞清楚,我们并不是在靠运气,身后来追我们的追兵一定存在,我们留下的痕迹也一定存在,碰上掠夺者已经是不错的运气了,我们的强大在一定程度上反哺了我们,但你不能时时刻刻都指望着上天眷顾你。”
“三思而后行,越危险就越要小心。”
袁越说着回过头去,对着包括从影子中放出来的所有人加重语气严肃的说道:“我们不能抱以侥幸!各位,我把话撂这了,我们只有两条路。”
“要么们做的彻底!要么彻底不做!”
随着袁越的这两声怒吼,紧迫压抑的氛围突然笼罩了这片夜幕刚到来的营地中,除了几个不喑世事的小孩还在捣鼓着嘴里的饭,大多数大人都抬头看向了袁越,看向他的眼睛,那是认真严肃和负责。
任凭这种氛围肆意蔓延,沉默了几秒后袁越便接着开口,他放缓了一些语气,“各位,和平安宁来之不易,想必突生变故,在这片荒地上逃窜数天的各位比我更能深刻的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所以还请各位仔细想想。”
“想想自己的孩子,想想身边的亲朋好友,想想你们在那个小镇中安宁的生活,你们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了,不能让那些孩子们连甜味都不知道啊!”
袁越说罢,沉默的和这群人注视,过了许久后突然淡淡的说道:“有人要反对吗?”
……无人反对。
即便是这群人中最会耍滑头搞小聪明的人看到袁越在那里肆意指挥着他们,然而阿莱西娅和瓦都不曾反驳过半句后,所有的不满和小心思便被吞进了肚中,他们把头低下,彻底相信了袁越。
……
三天后。
袁越和接下来准备独自一人驱车驶向掠夺者老巢的变形者做了短暂的告别。
“你知道我们下个目的地在哪,雷姆必拓见,别迟到了。”
但就在袁越正准备回头的时候,变形者突然开口说道:“是我的错觉吗,袁越,你的语气和先前几天比温柔了一些。是对我接下来孤身一人做诱饵的行为有所怜悯?还是……”
变形者说着褪去了外表,用着自己原本的容颜冲着袁越轻笑道:“你在心中多少对我产生了几分认可?”
袁越脚下步伐一顿,回头,他的表情先是有所惊讶,瞳孔微微放大,接着又变成一种淡然,那是他最常见的表情,最后他轻轻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嗯哼。”袁越无奈的耸了下肩,“谁知道呢,也许都有吧。”
袁越说罢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只不过没走两步这个背影又突然扬起手挥了挥,“总之小心点,我们回头见。”
袁越离开了,其他人也轰鸣着引擎朝着四面八方开去,只有变形者一人两车默默留在原地,他身下的掠夺者车辆屁股后面仍然挂着袁越他们的车。
引擎沉默,唯有无声的风吹过,变形者闭上双眼。
这是诱饵,默默于此等待那群人上钩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