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位于亚拉寺北侧的密室没有窗户，但空气并不闷滞，老法师正在施咒，多吉退到墙边耐心等待。

四方明烛在密室南墙的壁画上变换闪烁，“身之王”门普布查端坐于镇敌莲花宝座之上，他生有一面二手。右手持青铜制成的金刚杵，左手挥舞带有黑布经幡的战矛，身穿黑色绸衣，头戴黑丝帽，骑着白色巨狮，旁边有一头黑皮疯熊引路，陪同此神前去消灭教法之敌。

门普布查的明妃是莲瓶佛母，她一身白色法衣，身前挂着净化瓶，头戴金饰之上毒蛇盘绕，明妃左手持内盛人心的嘎巴拉碗，右手挥舞水晶制成的金刚杵。

年迈喇嘛诵读密咒的声音逐渐消散，多吉泽郎回过头去。

法师正站在青铜香炉前沉思，供香燃起的烟雾在空中翻涌流转，细密的灰烬从下方扶摇相迎，灰和白在半空交织。

“武士，我闻到了你身上的恐惧。”

多吉起了大早，天还未亮就赶到了庙门前，却看到有个年轻的小喇嘛举着灯笼早已在门口等候，他从多吉手中接过要捐给寺庙的钱袋后，引着多吉穿过幽暗的经堂来到了寺庙北侧的密室里。

多吉一进门就将晚上所见连通仁青在森林入魔的事情一股脑全告诉了法师，但法师的表情并无变化，反而合上双眼，双手转动佛珠，低声吟诵密咒。

益西法师凝视烟雾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在困惑，’多吉意识到。

注意到多吉的眼神，法师缓缓开口，“无数僧人由于自身的虚妄而做出错误解读，他们一厢情愿，却误认为是因果真相。”

“因果流转，从不停滞。就像被风吹散的满天经文，难以找寻，难以看清，难以理解。需要经过艰苦修行，才能勉强辨认雾中虚幻，而后又需要更多年，才能分辨烟雾之中喻示的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百年前，老国王去世后，大王子贡觉和小王子云丹两派连年争夺王位，最终在卡若地区的呢喃森林里展开了最后决战。云丹一派的主力于此役中悉数覆灭，王子本人也在战斗中丧生。此后贡觉登上王位，彻底终止了连年战争，但是呢喃森林一带，从那以后便时常能从猎户和商贩口中听到，满月之夜，森林中就会响起阵阵战号，数以千计的猩红鬼火将会在密林之中驾驭着疾风奔腾狂舞。那身上有酷似人脸花纹的怪鸟，也是那时开始出现在于森林中。当年亡魂的神出鬼没远胜今日，性情相比如今也更加凶残凄狠。”

“这座亚拉寺便是为了祭悼安抚这些亡魂而建。每年定期举行的卡若法会，正是为这些不瞑的亡魂们祈祷冥福。群鬼自此不再如往日那般扰人。然而尽管如此，依然会时时发生些匪夷所思的怪事，似乎并非所有鬼魂皆已投胎转世，彻底平息了怨念。”

“我家大人。。。。。。”多吉正开口道便被喇嘛打断。

“仁青大人处境十分凶险，怕是命不久矣。”老法师摇摇头说道，“人鬼相慕是大禁忌，我白天在棋馆所见，仁青大人脸上已显死相。想必你也明白，他不是在和贵家千金合奏，而是死去的鬼魂在招他。偏偏此事难以向他本人提及。”

“日出之后，我就趁着白天带他离开卡若，有多远走多远。”多吉沉声说道。

益西法师起身，走到墙角的火烛边，看着壁画说道，“他正值命中注定的劫数，皆因前世业报所致，唯有正面应对方有生机，若是逃避。。。哎。。。只会让悲剧再度轮回。”

“这还让人怎么正面应对？”多吉一脸焦急。

“那女子并非是出于憎恨来找仁青寻仇，反而是一心恋慕，执着过深，难以割舍之故。他们前世似乎诚心结下约定，这项没能完成的约定，如今却约束着女子难以进入轮回，可怜那女子，即使化为中阴身经受苦难，对仁青前世的爱意也从未止歇，这是相当根深蒂固的因缘，恐怕难以妥善化解，他们今夜若是再度相会，大人他必然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