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泻,莹白如毯。
此刻已是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滴答。”
水滴声清脆,滴落有声。宁非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心里为这十两银子欢喜了一番。
这下应该可以把宅子买下来了。
家里的宅子并不是他的,是何家的老宅,因为何家人搬离到城中心后,无人打理就荒废下来,四年前算是租给宁非住了。
租金不贵一年不过二钱银子,是何家给的优惠。但是想买下来就得要二十两银子了,这也是何家的关照,本来祖宅不宜出售,但既然要买的是宁非,要卖也不是不可以,并且房价还要比隔壁便宜五两银子。
宁非这些年起早贪黑,白日在医馆帮工能获得一点钱财,有时能在青帮这里找点活也能赚一点,再加上刚刚的十两银子,终于是凑够了二十两银子。这些银子在哪儿都是一笔巨款。
“滴答。”
水滴滴落。
由于与青帮的距离并不远,宁非很快就走到家宅外那条小巷。
“滴答。”
水滴声再次传来。
宁非停下脚步,夜深人静,皓月当空,万籁俱寂。
今日并未下雨,何来的滴水声?
“滴答。”
水滴声愈发临近,来自身后。少年微微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旁......还有另一道影子。紧贴着他,如影随形。
宁非冷汗涔涔,想起了最近略卖人的事情,想起无声无息不见的人,想起了张狗子夜遇疯狗的事情。
“那咬我的根本不是狗......”
“......而是妖怪!”
跑!
快跑!
思绪急转的少年当机立断,然而手脚却不停使唤,莫名的寒气从背后袭来,双腿好似被放入冰窟,无法动弹。
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大,越来接近。
“滴答。”
水滴滴落,滴落在少年肩膀上,冰冷刺骨,如坠深渊。
宁非僵硬的脖子无法扭动,目光斜视,看见那“人”的面容,心脏猛地一跳,呼吸为之一滞。
那是一个鱼头,与人头一般大小。暗青色的鳞片在月色下反射着诡异的光,幽幽的鱼眼死死地盯着少年,不见一丝情绪。鱼头上长着卷曲的杂草,水滴从上面一滴一滴的掉落,如死亡的水钟,少年生命的倒计时。
它缓缓张开鱼嘴,露出锋锐的尖牙,一股血腥恶臭向少年扑面而来,而宁非却依旧无法行动。
它像是在欣赏猎物死亡前绝望的目光,一点点的向少年颈部靠拢,嘴巴越张越大,咬住整个颈部,宁非甚至能看到从它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绝望充斥心头,想着今日凑够了买房的钱,想着未来能有一处自己真正的家,想着总算是给死去的父母一个交代,想着将来能够报答何家......
一切的期望与憧憬,都将落入鱼腹。
甚至,连个像样的反抗都做不到。
自己就是如此不堪。
不堪于为了苟活而忍受挨打的屈辱,不堪于报复无门无路,不堪于好友相邀仗剑天涯却自惭形秽。
不堪的孤儿,永远自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四年来的委屈与不甘。
并未犯错,却失去双亲;并未犯错,却饥肠辘辘;并未犯错,却忍受辱打。
我不过想好好活着。
巨蟒如此,李彭安如此,你这鱼妖如此。
为何,为什么要找我?!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你们要如此针对我?!
“嗬嗬......”
尖锐的牙齿逐渐刺入颈部,鲜血缓缓渗出。少年强忍剧痛,喉咙艰难发出声响。
哪怕是死!
也要怒吼!
“我......”
那鱼妖甚是惊奇,没想到这弱不禁风的猴子还能说话,戏谑心一起,暂时停下咬合。它倒是想听听这猴子的死前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