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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知返

溪水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流淌着,发出轻柔的淙淙声;远处的山谷中远远传来水流哗啦啦的声音,但是在这一刻,山中所有的水声,鸟叫,虫鸣,我都听不到了。我的耳朵关闭了所有的自然之声,把声音的接收全都集中在耳边那块小小的,长方形手机上。手机里就算有信号咔嚓咔嚓的杂音,我都觉得无比悦耳,至少有人在和我连麦,有人在尝试和我对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119指挥中心的同志,他询问了我们的情况,叫我把定位发给指挥中心的微信,说保持电话畅通,随后会有人和我联系。他收线的时候,提醒我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手机电量。

“手机电量”,我心里一惊,马上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盯着看。看了电量,心就更凉了,才39%的电量。屏幕上那个显示电量的小长方形像极了游戏里失血过多的角色,看着让人无比揪心。我手上动作飞快,唰唰地划动着手机的屏幕,把所有的应用都关掉,把手机设置成省电模式,然后屏幕按黑,生怕再多费一丁点电量。10秒之后我好像又回了过神来,赶紧按亮屏幕,把微信打开,再按黑屏幕。我至少不能错过119指挥中心的微信信息。

一向文静不多话的老大这时也开始为我担心,他站在我身边,询问电话里的情况,提醒我不要乱走动,说万一有人打电话来,手机没有信号,救援的人联系不上。我为自己的老大感动,在他爸爸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每逢我心无所依时,总是能冷静地帮忙出点主意,而这些主意也总是能帮到我。

老小蹲在溪水边,低垂着脑袋,守着一袋子的竹笋。他不再戏耍他精心剥出来的“宝塔笋”,只是说想喝点水,看得出来他有点累啦。我打开包,掏出矿泉水递给他。

“哇,我们还有沃柑,好几个红红的,要不要吃呢?”我故意提高音量,为了孩子,我努力地控制情绪,不让心底的沮丧露出太多。

老大又站出来把我手里的沃柑塞回包中,说不可以吃,食物的香味会在树林里飘远,把动物引诱过来,那我们就更麻烦啦。我默默地默认了他的做法,缓缓地拉上背包的拉链。好汉坡这边的断臂猴王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猴子,总共有六十多只。我无法想像当猴王率领群猴围攻过来,我们母子三人,以三挡六十,还有什么胜算?猴子还好说,食物给抢了就抢了,惊吓一场罢了。如果是野猪或其它的大型野兽,那该当如何呢?还好,到此时为止,我们一路上除了看到路边的蜘蛛,叶上的毛毛虫,树上的鸟儿,其它动物一概未见。

一直紧握在手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我赶紧按下接听键。“喂”一个男人浑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是山上消防站,您现在在哪呢?几个人?”

我哇哇地说了一堆,急切地想要抓住救星递过来的稻草。但是我怎么说也说不准自己的具体位置,那个男人不知道我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大概只有这深山,这蓝天才明白我到底身陷在哪啦吧。

“这样吧,我加下你微信,报一下您微信号码,然后发个定位给我。”

我赶紧把自己的微信报了出来,唯恐错过自己的一线生机。

“好的。你最好还要打个电话给110,请山下的公安也出动。”

“为什么还要打110呢?您不是救援人员吗?我们还要找警察吗?”我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情况呢?消防救援人员不来?要警察来?这边是放弃救我们啦吗?难言之语憋在心中,泪水在内心的深处无声地淌了下来。

“我们是在山上,对山下的路不熟悉,山下派出所的人对山下路会更熟悉一些。”

“好吧,我等下打110,试试看。”我谨慎地回复,内心却在挣扎着呐喊:我们不是在山下,我们虽然没到达山顶上,但是我们是在山中。

通话结束了,我马上站在原地打了110的电话,等到依然是保持电话通畅,尽量节省电量,等下有人会和你联系。

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另一个人打来电话,询问情况,我再次急急切切地告知。

“好,加个微信,等下安排一下,记得接电话,注意电量。”

一会儿,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喂,你现在在哪呢?”我又一次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脱口而出。

“好,你微信多少,发定位过来,你要呆在那别乱走啊,我们马上到山上找你们。”

接了好几通电话,加了好几个微信,每个人都叫我发定位。定位我会发呀,点开微信聊天框下面的加号,点气球图案的Location。一会儿,微信里的人又在喊,发位置共享。我心里嘀咕着,我发了定位呀,Location我已经发过去了,那我再发张定位的截图吧。

好一阵忙乱,没顾上看孩子,再抬头一看溪水边的老小,弱弱的,蹲在那里,冷得有点打颤。才发现,已经傍晚五点多钟了,林间的阳光依稀可见,但气温却实实在在地降下来好几度,而我们靠近水边,冰凉的山水阴森森地吸着人身上的体温。我的头脑里轰地一声,像有人丢下一颗原子弹,炸起一堆诡异的蘑菇云一样。不行,我不能呆这里不动,必须行动起来。

我喊老小起来动一动,自己在脑海中快速盘算,是沿原路往回走,还是接着向上走。天很快会黑起来,在黑夜里爬悬崖边的大石头,走那倾斜得随时都能滚下去的滑草坡,真真会要了人命。我得往上走,既然电话里山上说有消防救援人员下来,那我们往上,他们往下,会更接近他们一些。

我凝神仔仔细细地看地图定位,牌头山,旁边是濂溪,我们在濂溪的尽头。我内心苦笑了一下,陶渊明在庐山山南找到男男女女皆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我在庐山山北找到周敦颐为门前溪水命名的濂溪水水之源。我环顾四周,山高谷深,荒无人烟,林寒涧肃,黟然若黛,纵使风光秀美如画,非我所求,今日困于此地,是福是祸,难自知。

看地图,我们好像离山上好汉坡路不远,我打定主意继续往上爬。深涧边的那条路一般人不敢走,应该还有其它的路,我往上爬几步路,看到上面好像是一条小路,而那小路的另一边,也是有红丝带的。又是红丝带,我探路过去试试,发现前面确确实实有林间小道。于是我折回,和老大商量,如何行动?和老小商量,放弃那袋竹笋。

那一袋嫩竹笋老小一点点剥的笋皮,他有点舍不得。我安慰他说没关系,把笋留在这儿,猴子们如发现这袋笋子,肯定会特别惊喜,又有一顿美味大餐啦。老小看过猴子剥笋子吃,听了这话,他拉着装笋袋子的手松开了,愿意跟着我和老大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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