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啊,这个点怎么还出门?”
一点钟,到达家门口,看着楼道里坐在炫彩轮椅上的男人,林爱文有些无语。
“我散装的爹啊,你怎么过来了?”
林前行将破旧的行李包放在地上,慢慢将轮椅转了一圈,向林爱文展示完设计狂野的操作面板和闪着五颜六色彩光的炫彩轮子后,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我新换的坐骑怎么样?”
“很棒。”
“我觉得也是哈。”林前行满脸自豪,“林则简给我做的,符合我心意,帅是应该的。”
“所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看我了?”
望着自己女儿无语的表情,林前行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转动轮椅,拿起包,给她留下了一个落寞又高深的背影。
“我日观天象,发现你最近的运势不得了啊……大灾啊,大灾,你明白吗?”
想起这两天的遭遇,林爱文更无语了。
“进去吃饭吧。”
客厅里,看着剃了寸头,两鬓斑白,皮肤古铜的小老头吸溜着方便面,林爱文默默去杂物间抱了一床被子扔在了沙发上。
“小林哥呢?他现在不跟你了吗?”
“林则简近日有些急事。”林前行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反正正好来杭城了,就来你家看看你。”
林则简是林爱文的堂哥,在她的印象里,林则简是一个长得比自己和弟弟更像年轻版散装爹的男生,比自己大五六岁,当年高考没考上大学,后来就天天和自己的爹出去穷游,有时候也会出钱,算是帮林前行推轮椅的冤种兼移动钱包。
她只在十九岁的时候见过那个男生一面,男生长得憨厚老实,脖颈处和左眼和林前行一样有两颗小痣,和她在老相册里看到的,婚礼上的林前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打算住多久?”在双人沙发上铺好床铺的林爱文抬起头,“还有,卫女士说过两天要来看我,你要不要和她聊聊?”
放下碗,林前行摆了摆手,手上戴着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的转动着。
“明天就走咯,今天过来其实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
“找我要赡养费?”
“不是。”林前行的语气有些恼火,“你先听我说,好吗?”
看着林爱文乖乖闭上嘴,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鹌鹑样,林前行叹了口气。
“你知道自己不是正常人了,对吧?”
“啊?”
“其实我都没敢告诉你妈。”林前行慢慢盘着手上的佛珠,似乎是在怀念些什么,“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消化了半天后,林爱文的声线都有些颤抖了,明显被吓到了。
“所以……林同志,你也是异者?”
“是这么叫的吗?”
从林前行的口中,林爱文知道了他当年的故事。
二十岁的林前行,在工厂打工期间,因为差点被螺丝钉到手,那一刻,他眼前的事物瞬间就发生了改变,那种变化很突兀,像是吃了毒蘑菇一样,人和物轮廓内的颜色变得五彩斑斓,阴沉,明媚,所有颜色扭曲在一起,如同一副抽象的画卷。
“当时的我急得很啊,虽然我还是能正常生活,但是那些颜色扭来扭去的,去卫生所看了医生,医生也没查出什么来。”
80年的农村,没有网络,所以当年的林前行什么都没查到。就这样过了一年,他逐渐适应了眼前总是会出现花花绿绿的颜色,适应了自己看不到人和事物的具体细节,适应了自己只能靠着倾听认人,也发现了一些规律。
“人的情绪发生变化时,他的颜色就会变,扭曲的速度会加快,我没找到规律,只知道有些人的身上会散发出淡淡的颜色。”
甚至在有一次,村里死了个老人,参加那人的葬礼时,林前行在颜色灰蒙蒙的棺材边上看到了一个没有轮廓的人影。
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林前行通过相亲认识了隔壁村二十二岁的卫艾,因为能看见他人的情绪,在道出自己的视力问题后,在看见卫艾这个姑娘的情绪竟然这么稳定后,林前行当即决定娶这样一个不介意奇怪的自己的女人。
在相亲过后的第二年,林前行和卫艾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很平静,两人搬到了小县城,买了一间房,林前行在工地搬砖,卫艾考了教师资格证,顺利成为了一名小学老师,两人的工资都不低,生活过得也算凑合。
“我就说为什么你总用你那个盲人专用机,你又不瞎,原来是因为这个?”林爱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
“所以你这算骗婚吧?”
“不能这么算的。”林前行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停了,“我说了你妈也不一定信,当时搞扫盲,说什么……讲科学破迷信,你妈一个知识分子,万一我和你妈说我可以看清别人情绪,现在就没有你和你弟了。”
“嗯……”
想起之前的遭遇,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林爱文也叹了口气,有些麻木地说道:“实不相瞒,我的情况和老爹你差不多,可能是遗传吧……不过我的……能力,比较被动,我现在还没搞懂该怎么用。”
“这几天的事都给我搞麻了,现在你说我是哥斯拉我也信。”她悄悄腹诽了一句。
“是吗……当年,你刚生出来的时候,在看到你出生时,身上带着和我身上经常流动,几乎不会因为情绪变化消失的藏青色后,我差点被吓死了。”再次盘起被盘的滑溜溜的佛珠,林前行的声音里带着些唏嘘和感叹的意味,“我当时肠子都悔青了,本来以为你也会和我一样,再也看不清这个世界了,幸好后来发现你很正常,可以看绘本识字。后来又要了你弟弟,他倒是个正常人,估计遗传的你妈。”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后来呢,就是你知道的,我遇上工地事故,残了。”
“你妈本来是想和我离婚的,毕竟我已经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