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他四叔,你这手好木匠活儿就配这张老柳木?!我都替你叫屈呀!”陈王氏扭着胯胯边进门边咂着嘴说道。
“稀客呀!老柳木作口簿棺材,配我这老瓤子不是正合适?不像您们,赶明儿老四我给你两口子打一口双人金丝楠木的,那才叫配呢!啊?哈哈哈哈。”老四头也不抬,他手下刨子里不停地有木片被削得卷曲如花,片片下落,在地面上堆起一大片,只留这老木匠站脚的一小块儿,露出黑色的夯土地面。只听这中年汉子喉头卡动,也不知是否故意,一口浓痰吐在正要凑近上前的陈王氏跟前两步远。
强忍着恶心,转头又是一张笑脸。陈王氏开口道:“他四叔,咱到底是亲戚,一家人哪有解不开的结儿啊?这回呀,可有好事儿要落到咱们头上来了。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有啊,大树底下好乘凉。哎,你先停停手,听我好好跟你这当家主事儿的说说呢?”
“哼,还好事儿。不都让你给搅和黄了嘛。老道们都不收俺们的地了。我要是你呀,这会儿就眯着自家屋里头乐吧。小心俺儿子回来,他那脾气上来,看不扇你?”
“他爹呀,你消消气啊!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大嫂子,都是咱的命啊。”老四媳妇劝着。
“唉,咱这一年到头土里刨食,也不晓得为啥啊。就算赶上个风调雨顺年,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缝儿。靠着个东家吧,也好不得到哪儿去。说是亲戚,刮起油来那个狠劲儿。哪还有亲戚样儿?也多亏了我年轻时学过几手木匠活儿,能补贴点。买不起上好木料,止能做几口薄棺送到城里代卖。再被那店家刮一把。哼哼,可不是命吗?老婆子,你看咱像不像那地里的庄稼,割完咱这茬,还有咱儿子、孙子呢。”
“说这些干啥?又说这些没用的,别说了。”老四媳妇数落着陈老四。
此时陈王氏尖锐的嗓子又拔高了响起:“他四叔,这回好了。前两天我上紫霄观,亲耳听那观里的大弟子说的。人家说了,观里做个啥生意,需要木工师傅给代工,我一听,咱陈家坪人就有不少擅木工的啊,尤其是老哥哥你。赶紧向那道长说了。你猜人家咋说?”也不等老夫妇回答,这陈王氏又接着说:“道长说了,咱村离道观近,往来倒也方便,如果真有那擅长木工的,可以长期跟咱这儿订货。长期哟,那活儿可还多得四叔你一人干不过来!人咱还缺?把大侄子叫上,再找几个知根知底的。对,弟媳妇儿手巧,也别闲着,还有扎绢花的活计。人家说那个啊叫什么‘统一收购,按件计价’。道长道长,做事就是有道,给的价格我听着是动心啊。怎么样?咱们把人手召集召集,不明了的再一起找人家打听清楚去呀!”
“也做棺材?”
“哎哟哟,人家道观要那么些棺材做甚?这咋还认准那个了呢?!具体活计,我看了就是一木盒,打磨细些就是了。人家那有样板儿。反正做工的事我也不大懂,你们自己去问去看呗。”
“呵呵。”老两口互看一眼,眼中露出怀疑之色,对这婆娘的人品颇不看好。
“不信我啊?是,我在你们这儿这脸面是不够看的。那你们自己去问就是了。我若说了一句瞎话呀,那仙鹤可要过来啄瞎眼喽,哦哟,吓死人了呀!我话可说到这儿了。这是进山找人的名牌我都带回来了。想好了就上山,可快着点儿!晚了,人家再找上别人去,又不止咱这一家会手艺。走了啊,不用送了。”说完,陈王氏抬身,扭扭哒哒的出去了。迈出门槛,回头一看,心说“这还真不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