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桥这一觉睡得尤为安稳,由于是富家小姐出身,睡姿依旧规矩端庄,只见她双目微闭,面部舒缓,双手交叠放于腹部,像极了从画中走出的美人儿。
往日里她的觉很浅,周围一点声响,便扰得她无法安眠。许是喝醉了酒,现已至辰时还未清醒。
一夜安睡无梦扰,直至临近日升,她突然做了一个儿时的梦。在里边儿,母亲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走去大海,无情的浪潮不断冲击拍打她的双腿,像一头长着血盘大口的凶兽渐渐将她吞噬,但始终没有阻止前进的脚步,海水将她和婴孩一点一点的淹没。
苏雪桥瞧不清她的脸,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一颗心失重地落下来,顿感慌乱无力,嘶哑大喊让她回来。可她似乎没听见,眼神空洞,失魂落魄,仿佛中邪那般,头也不回,决然迈向深海。准确来说每一脚都在往鬼门关靠近,也踩在苏雪桥心尖。
突然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苏姑娘你没事吧?”
梦醒了……
她猛地一个起身,额前布满密麻的汗珠,眼睛惊慌失措地乱瞟。
看清刚才出声的是程彬之后,方醒悟原来是做梦。
轻轻擦拭额头和脖颈的细汗,感到头痛欲裂,又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酒实在太烈了,以后万不能再喝醉,难受得不行。
程彬递去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先喝了这碗醒酒汤。”
就知道她第二日会头疼,特意去柔儿那里开的药。
苏雪桥轻笑一声,用汤匙一勺勺喂入嘴里,动作仍不失优雅。
“你昨日……就是……”他说不出口,但不得不提。即便苏雪桥全忘了,那他该如何解释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睡在自己房中。
“昨天发生什么事?我记得与哥哥饮酒,然后我不胜酒力便醉倒了。”
她还不慌不忙回想饮酒的事,丝毫没察觉自己身在何处。
“所以你忘记昨日的事情了?”他试探性问道。
昨夜不知她是醉话,还是咋地,程彬在外面吹一夜冷风,今早终于想通,打算表明心意。可谁知,她居然完全不记得那个吻,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人家说酒醉三分醒,看她是连一分都记不得了。
她晃晃脑袋,“我……记不起来了。”
蓦地发现不对劲,这里不是她房间,程彬的意思难道是自己昨晚发酒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羞死个人了,怎么办?只要他不把话捅破权当未发生过,得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万一被其他人看见就糟了。
“啊,实在抱歉,我居然睡了你的床,你昨晚在哪儿睡的?”张口就来,她没想到自己装蒜蛮有天份的。
他亦尴尬,“我这几天成日卧床,腰板都躺直了。这不,出去外面散了会儿心。”
除了他俩亲昵那会儿,程彬一直在门外守着,不敢走进房中半步,以免有损她名节。
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双方心照不宣,偏谁都不愿意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赔笑道。
终于逮到机会,此地不宜久留。
她正准备撒腿跑,忽然院门来了很多人,此时出门不就正中下怀,先看看情况再说。
透过门缝儿,外边来的人年轻力壮,有的还抄个家伙什,嘴里嚷嚷着捉什么妖怪。
这群人像是来干架的,苏雪桥转头看向程彬,发出眼神求助。只见他理了理衣衫,确认整齐后,不紧不慢走去院子,如同他们刚见面时,他仍旧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那些人瞧见他出来,顿时鸦雀无声,个个眼神透露着惊慌。
带头那人见到程彬,张嘴便道清来意,“程公子,我们来这儿就是希望您可以离开我们盐州。”
一贯好脾气,喜怒不露于色。面对这样的要求,他仍笑脸相迎,虚心求教,“不知程某哪里做的不对,竟惹得大家嫌弃?”
人群里突然有个很大的声音冒出,“装什么装!你个死妖怪,在河边我们都看见你的鱼尾了!”
鱼尾,又是鱼尾!
他是不是无论去到哪儿,都会被厌恶被驱赶。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揪着他鱼妖的身份不放。是非善恶,他们眼睛没长脑袋上,是看不到的吗!
人们在底下一片谩骂……
“他继续留在盐州,哪天把我们都杀了,也未尝不可。”
“都不知他跟河边那几个妖怪是不是一伙儿的,联合起来发大水要淹了我们。”
“妖怪滚出盐州!”
苏雪桥本不愿让乡亲们发现自己在他屋内,更不想牵扯进某段纠纷里。她一向明哲保身,安分守己,希望就这样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可心中仅剩的理智,还是无法让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好人被冤枉。
双腿竟不受控,带着她大步往前,面对这群无知小民,暂时放下大家闺秀的温婉大方,在她眼里自己简直宛如泼妇骂街。
“你们说够了没!程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是谁挡在魔族面前,阻止他们破坏河道,他差点儿因此丧命!”
一语道破实情,把在场的人问得哑口无言,但还是有部分冥顽不灵的,在底下孜孜不倦地搬弄是非。
“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我承诺三日内派粮,只是缓兵之计,若非程公子帮忙,我们都得饿死在这。”
怎么把这件事也说出去,对她名声该多不好。
程彬连忙阻止,“别说了。”
“不,我要说。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就没人会知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