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雪梨死了。
死在了大雨滂沱的夜,死在了闷不透气的泥石流里,死在了她本该灿烂如花的年纪。
生活在白水镇小泽乡这偏僻落后的小镇,父母还抱着迂腐的思想重男轻女,弟弟恃宠而骄,惯了一身坏毛病。
上一世勤勤恳恳一心为家,好不容易考上重高却被剥夺机会给了弟弟,而自己只能早早出门打工补贴家用,本以为自己听话就能回去上学,父母指婚把她嫁给了不相熟的男人。
爹娘不疼,弟弟蛮横,丈夫还是个不行的赌徒,被家人轻视后还得受偶尔的拳脚相加。
不管牧雪梨如何努力攒钱想要离开,却始终逃不开家里的桎梏,最终落了凄凉——家底被赌光,丈夫连夜跑路,欠债的人追着屁股嚷,父母弟弟还每月索要生活费,无奈之下她只能躲进老家苟活。
住在旧旧的土房子里,牧雪梨唯一的行李就是那翻阅无数遍的高中书本,她仔细套过书皮,每一本都保护的很新。
她想自学然后考大学,靠自己走出去。
但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阅读障碍症。
说大不致命,说小不轻松,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自己这个毛病,所以总是比别人更加努力。
每每自己开始学习时,书上的文字都像逗她玩一样跳跃在纸面上,她急的满头大汗,想要静下心来记住字眼加以理解,却发现自己更看不懂书上的内容了。
试了很多方法,也考过很多次试,每次试卷都写不完,光是读题就花上她一半的时间。
倒霉就是拉着手结伴来的,苦了一辈子,倒霉的牧雪梨最终还是死在了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泥石流埋住了她的呼吸。
呼吸困难意识模糊时,她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那本属于她的人生。
本属于她的,不受约束,幸福而平淡的人生。
然而再睁眼——她坐在饭桌前,手里还捏着筷子,面前是冒着热气的饭菜,周围是熟悉的装潢。
好像是白水镇的家。
牧雪梨愣了愣,夹起的菜掉在了桌面上。
“笃!”
“咦哟,你这兔崽子一点也不晓得珍惜粮食啊!”随着碗筷敲击的声音,一道尖细的女声从耳边响起,毫无防备的牧雪梨咬破了舌头,铁锈味和痛感瞬间占满感知。
“耶,那么大个人了连筷子都拿不动?”坐在对面的牧晨咬着筷子,嘲讽地看着她,“就你这书都读不明白的人还考上一中了,抄的吧?”
考上一中?
窗外雀鸟纷飞,初日升空,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墙上的日历,几个数字拼凑在一起——2007年,8月30号。
“零七年……八月?”牧雪梨颤着嘴唇不自觉地念出了那串日期,她怕自己看错了,仔细地辨认着。
客厅的电视机恰巧播放着晨间新闻,牧雪梨清晰的听见了口播的日期,与日历上的一模一样。
陈立春扔掉落在桌上的咸菜,看着牧雪梨发呆的双眸不悦地拍了拍桌:“饭都要冷了,你到底吃不吃,不吃就倒掉,别耽误了去学校领书!”
“好了,大早上的别吵吵,邻居都醒着。”牧国富放下报纸蹙起了眉,“都快点吃,等下真来不及了。”
母亲一向脾气暴躁,说倒饭就一定不会给她吃一口,牧雪梨迅速扒完炒饭撂下一句“我去换衣服”于是就奔进了房间。
她的房间是书房改的,狭窄的空间里除了柜子桌椅就只能勉强塞下一个单人床。采光不太好,空气里总是浮着淡淡的霉味。
翻开抽屉,一个小巧的诺基亚躺在里面,牧雪梨连忙摁开电源,映入眼帘的单色屏幕上闪着年月日,而往里翻看信息相册,所有的日期都戛然在零七年八月之前。
嘴巴里的铁锈味消了不少,但还在隐隐作痛。
身体瘫软下来,她扶着墙,心脏不停跳动。
她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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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已入秋的微凉,天空碧蓝无云,凉风打乱簌簌的树叶,白色的光斑洋洋洒洒的落在沥青路面。
六点的小街上满是初早的烟火气,大大小小的店铺商贩挤在路边,交谈声喧嚣而杂乱,早起的人们来回穿梭,为了生活而奔波。
一中是白水镇上最好的学校,所以地理位置比较居中,再往上一点就到了星城,离家距离比较远,他两要坐一小时多的大巴才到能到那。
他们的票买的晚,座位靠前。刚上车牧晨就在抱怨舟车劳顿,说晕车非要坐在后排。
场景与记忆重合,上辈子的牧晨也是闹着要换座,那时自己并没有搭理他,之后便是他一路闹腾叫唤被群起而攻之,两人被赶下车错过了报道时间。
上辈子牧晨恶人先告状,说是自己想抢上学的名额拖累他,家人给弟弟找了关系让他还能上学,可自己被父母责骂不说还与上学无缘,只能外出打工。
为了防止旧路重演,牧雪梨起身与后排人交涉。
幸好有位先生比较好说话,同意了换座,牧晨连道谢也没说就大喇喇地坐了上去,只留下牧雪梨尴尬地弯腰道歉,结果回头去看自己的座位——上面坐了一个老妇人,神情憔悴,她实在没法叫人让位,于是看了看周围,想找个空位坐下。
牧晨坐在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有两个位置放着背包。
两个包的下方都压着一张车票,显然是靠窗的人连买了三张票,一张给自己,两张给包。
好嚣张的做法……无奈,牧雪梨只能站在过道扶着椅背。
本以为坐在后排这事精就能住嘴了,但大巴刚启动,牧晨戳了戳牧雪梨的后背,小声道,“喂,呆梨,我要坐后排靠窗的位置。”
牧雪梨不耐地撇开身子:“居中是最不晕的地方,你看着前面就好了。”
“不要,最后那两个丑不拉几的包占了两位置,你站着我刚好能躺,而且车里太臭了,我恶心。”
知道牧晨在无理取闹,牧雪梨本想无视他的嘟囔,但瞧着周围人拧着的神情,牧雪梨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