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渔村以后,流苏和裴行水曾偷偷乔装去山阴城找了原本应该在客栈等着接应他们的丫鬟瑶瑶,可客栈却已经被一把火烧光了,城中也没有瑶瑶的消息,两人还差点被追杀他们的人给找上了,只能再次乔装离开了山阴城,裴行水原本打算带着流苏先回落星城养伤,可俩人硬是走了整整一年都没能回到落星城。
明镜山庄和山阴城在苍穹之国的南面,落星城在苍穹之国西南边境的高原上,两个地方虽然离得有一段距离,若是不绕远路,两人正常赶路过去,也不过走上三月便可以到达。
可追杀他们的人好似已经猜出了他们的目的地,一出山阴城,所有去往落星城的必经之路上便已经布满了埋伏。
于是他们只好毫无章法地到处乱窜。
一出山阴城,便发现不仅仅去往西南的路上早已被布满了埋伏,西边和南边,甚至东边去往安阳城的路上也是如此。俩人考虑再三,裴行水让他的贴身护卫尽数往东边安阳城的方向赶了过去,引开了追兵,而后两人又偷偷地朝着西北方向继续逃命。
裴行水的护卫一走,他便让流苏和自己弃马而行,直接在朝南和朝北的路上各放了一匹马,并在马儿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扎了一刀,吃痛的马儿一路狂奔而去。
而他自己则拉着流苏再次换了一套衣服,把原来的衣服就地挖坑给埋了,带着流苏往西北方向走去。
山阴城的西北方向不出数十里便是一处连绵不绝的悬崖,悬崖下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叫浊浪江,流经山阴城外的浊浪江暗流遍布,地势凶险,自古以来便是山阴城外的一道天险。浊浪江在春夏秋季的水流都十分丰沛,且沿途因为有着数段落差巨大的河道,两岸又刚好是悬崖,光是靠近就能看到浊浪滔天,平日里无论是两岸的大船小船,都会想尽办法避开这段水道,或绕路去水流更为平稳的西方支流,或干脆上岸改行陆路。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往西北方向一路历尽千辛万苦赶到浊浪江的悬崖附近时,终于摆脱了此前如影随形的追兵。
面对这眼前的悬崖和悬崖下面浊浪滔天的浊浪江,裴行水愁得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根末端带着尖勾的飞索,欲带着流苏一起去找两岸悬崖最窄的地方用飞索过江。
流苏原本并不信任裴行水,可一路逃命过来,她发现,裴行水自己也中了软筋散,一身的武功已经被散到只剩一成。并且在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逃命都甩不开身后的追兵时,便十分果断地遣散了一直跟着自己的贴身护卫,只身一人带着流苏继续逃命。在此过程中,他跟不要命似地以自己的身躯为流苏挡住了大大小小不下十次的追杀,其中有好几次把自己都搞到命悬一线了,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带着流苏一路赶到了逐浪江边。
所以当裴行水找到了两岸悬崖最狭窄的地方把飞索扔到对岸固定好之后正准备自己先上去试试看能不能平安过去的时候,流苏还是出声阻止了他。
过是能过,但对岸的悬崖背后是一处峭壁,崖顶的山石多年来被风霜雨雪侵蚀,根本站不住一个人,只要人一过去,崖顶的石头顷刻就会碎裂往几乎深不见底的峭壁下面掉落。且峭壁底下的林子里生活着各种吃人的猛兽,只要掉下去就断然不会有活路。纵然是裴行水这种拥有丰富的野外生存作战能力的人,也无法存活。
作为山阴城的一处天险,浊浪江的地势和两岸的悬崖早已被明镜山庄探查得明明白白,数十年前此处的悬崖确实是一处可以用飞索渡江的地点,但前任老族长已安排山庄中的各路高手在对岸的悬崖上布置好了引雷符,同时还打通了附近一处格外贫瘠却又凶兽遍布的林子和峭壁下的林子的通路,经过数十年的交流和繁衍生息,峭壁下面原本土地肥沃水草丰美但因为唯一的出口被一片湖水堵住了所以只有一些飞禽和无害的羚羊的偏僻林子,目前已经被两片林子里最为凶猛的野兽所占领了。
因为本就属于一处密林,附近住的猎户多年前就已经被明镜山庄暗地里派人遣散了,所以此处的变化并不为外人所知。这是明镜山庄的一个机密,庄主早已下令不得泄露此间情况。
因为浊浪江本就是明镜山庄给自己留的一个退路。沿途的每一处悬崖峭壁,基本上都有明镜山庄的手笔,能渡江或不能渡江,以及沿途隐藏的各种机关或顺势而成的杀机,只有庄主夫妇和流苏以及已经死去的穆叔一家才知道具体的内容。
明镜山庄明部已然覆灭,如今身边又只剩下一个一路对自己以性命相护的裴行水,流苏便出言阻止裴行水去送死,说是明镜山庄早已发现了这处悬崖,为了守护山阴城,已暗中派人破坏了对岸的崖壁,若是强行渡江,要么掉到对岸崖底的密林里不死也会被摔到重伤从而被猛兽吃了,要么直接掉到浊浪江下面一命呜呼,总之都是凶多吉少,劝裴行水另想他法。
裴行水闻言,沉默了许久,便带着流苏下了悬崖,重新在悬崖下面寻了一处山中猎户搭建的小屋落脚。
小屋十分简陋,只是一个用来临时歇脚过夜的地方,并没有厨房之类的配置,俩人身上只带了干粮和盘缠,裴行水让流苏躲在小屋中关好门不要外出,自己潜入了附近的山林中捕猎去了。过了一个时辰,他就拎着几只野兔回来了,在小屋背后架起了火堆,和流苏一起烤兔子吃。
因为年幼的那段经历,庄主夫人平日里并不愿让流苏出远门,最远也就只去过山阴城附近的城郊,且流苏每次出门都有瑶瑶陪着,瑶瑶原本是个十分妥帖又能干的好姑娘,每次都把流苏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像类似在野外生火烤肉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流苏动手。
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颠沛流离,流苏竟不声不响地跟着裴行水学会了在野外生火烤肉。起初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帮忙打下手,看着裴行水如何生火,如何处理野外猎到的动物,如何掌握火候把各种肉烤得外焦里嫩,又如何算好时机和分量在烤得正正好的各种肉上面撒上一层盐巴和香料。笼统观察了两三次,便都学会了,到了后来,她便直接上手帮忙一起烤了。
每当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裴行水的一双原本鹰隼一样锐利明亮的双眼便会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柔情似水地盯着她呆呆地看许久,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今天的兔子烤得不太好,两人都有心事,差点把肉给烤焦了。
吃完晚饭以后,天也已经快要黑了,两人处理好火堆收拾好东西,便转身回到了木屋中把门重新加固了一下,木屋非常小,两人像平时一样,裴行水把小床让给了流苏,自己收拾了处离小床不近不远的地面铺上点干净的稻草打起了地铺。
为免引来追兵,入夜以后俩人都直接找个落脚处休息,不敢点灯。
躺在床上的流苏透过床边的窗户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陷入了沉思:若是把明镜山庄设置的渡江地点告诉了裴行水,无疑是把明镜山庄的后手暴露给了朝廷。可如今唯有如此,自己和裴行水才能脱险。明镜山庄的明部业已被毁,甚至连平日里同时负责明部暗部的一部分事务的族人都已经在那场大屠杀中遭逢不测,如今暗部潜伏,正是需要保存实力的时候。且乐松在告诉流苏渡江暗道时早已言明,若非江山社稷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头,决对不可以私自动用密道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