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章云凤不好意思了:
“哪有呀,苟连长只是借我用用呢!”
稍事歇息,大家就着河边,饮够了清爽沁凉的河水,又继续行军。
天刚黄昏,队伍行进到清水坝。
这里地势宽阔,一条小河傍左山根而下与任河合流,右边有约好几十亩的长溜田地,傍里山脚边,有几间茅草房,散乱地住着几户人家。
但部队没开进清水坝,也没惊动几户人家,而是在章云凤的带领下向左一转,轻轻踩着石墩子过河,沿山坡上的一条山间小道而去,很快没入树林中。
章云凤真是个活地图。
她按连长苟润堂的吩咐,摸着黑,在密林长草的小路中,带着这一连红军战士,悄无声息地向前行进。
部队行进的方式是每一个人紧跟前一个人,只管顺着向前,不准任何人发出喊声,更不准任何人打火把、点火吸烟。
章云凤对行进的道路,仿佛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哪里有沟、坎、路石、大树或陷塌处,不用眼睛看,只凭感觉都完全知道。
而且她身手敏捷,体力充沛,行军中,那些惯常跋山涉水的年轻战士,都赶她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左绕右转,时而斜上,时而陡直而下,时而又横穿树林而过,终于来到一个特别的地方——葫芦头乡葫芦头下的无仙洞。
对于本地人,章云凤当然对这地再熟悉不过。
它是葫芦头山高耸危崖下的一个山坡窝形地,山崖里有一个曾经香火很盛的无仙洞,洞前及左、右较为平缓宽敞,是供山里人上下走路累了及烧香许愿者歇脚的地方。
无仙洞分主洞和左右无数大小套洞。进入主洞,洞高近十丈,左右不规则宽二十余丈,且洞中较平,还零星散落一些平整石头,洞中有清澈的山泉水,久旱不干。
主洞斜着向里延伸,不知究竟有多远,洞中多有石室,石室中钟乳石形成的仙人、纬幔、桌、椅、石鼓、石锣形像千姿百态,惟妙惟肖。
传说原有仙人居住,当地人多闻仙女舞乐及佩环玲珑声,最后仙人返回瑶池,此洞是名无仙洞,但远近却有不少香客时时搭红、膜拜、许愿。
曾有粗通文墨之人还为无仙洞写过一首诗:
天公造就神仙府,留与人间传千古。
环佩玲珑香风在,无仙仅能愚凡夫。
部队一到这里,就接到连长命令,全体人员进入无仙洞内点上几支火把,饮水吃干粮、休息,等候命令。
进入无仙洞内,洞门口安排好警戒,大家边就着洞内龙洞水(山泉水)嘴干粮,苟润堂连长才向战士们讲明这次行动的具体目的。
原来按军部的部署,在防、阻外敌来袭之前,也必须要肃清境内的敌人。
根据侦察掌握的情报及不少群众的反映,近来在二竹垭乡、寒安寺乡及葫芦头乡与区外相邻肖家乡都有大量的民团、土匪合流聚集,并派有不少探子在任河区周边查看地形,侦探红军活动情况,极有可能趁红军部队在阻击敌人大势进攻时,在区内采取行动。
所以,军部便分别派出三个战斗强火力足的连,在相应位置,采取行动。
苟润堂连的任务,就是秘密进入与肖家乡相接壤的葫芦头,摸清敌人活动情况,消灭入境之敌。
本来,要上葫芦头山岭,可以从任河乡的石岭子的蜿蜒山路向上,进入葫芦头山腰的一个村庄,通过苦井到达预定位置,这里虽也是山路,但没什么险要之处,很方便军队通行。
但这条路,河两岸一览无余,且沿线都要经过不少农户院落,只要大队一马一行动,就会特别引人注目。
军部要求的是秘密进入,让敌人措手不及,所以苟润堂才和章云凤商量,部队绕道,作出向万源方向开进的态势,然后趁天黑,悄然进入这条道,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到达目的地。
“据云凤姑娘介绍,从这里到达目的地,需经过从这里到山腰平地之间的绝壁道路,非常危险。所以,大家在这里休息一小时,恢复体力。”苟润堂作了安排。
趁休息期间,苟润堂就来教章云凤如何使用那支手枪。
到底是山里打猎姑娘,对枪有着天然的亲近,没两下,她都能熟练地瞄准、击发、换弹夹。
“云凤姑娘,你枪玩得挺熟了,但敢开枪打敌人吗?”旁边有个十八九岁的战士问。
“嘿嘿,我打过好多野猪、狗熊,见了敌人,我就当他们是凶恶的野物,怎么不敢打?”章云凤爽朗地回道。
休息够了,大家出发。
章云凤在前,摸着黑,手足并用,爬上崖壁上仅供容下一只脚尖的石窝、石级。
越过半崖中一个溶洞中搭就的木梯,经过约两小时,部队安全爬上了山腰上的平地,接着,在黎明前,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预定目的地。
各排按预定安排,分别到相距不远的山头后埋伏,并安排了秘密监视哨,密切监视着前方肖家乡方向的土垭及进入任河区的山道。
山里雾很大,苟润堂连各排所埋伏的山头都被笼罩着,能见度很低,树枝上、草丛中露水如小雨。
本来,战士们通过行军,全身早已被汗水、露水湿透,如今埋伏在山中,又被露水滴了个遍,个个冷得磕牙。
但是,没一人吭声,也没一人动弹,山里除了迎接黎明的鸟叫,静静的,看不出这里伏有一兵一马。
章云凤右手紧抓着手枪,伏在苟润堂连长身边,一脸兴奋而又紧张地盯着肖家乡方向的土门垭,两耳也在倾听着周围的任何动静。
她之前打猎时,可以在山林里,埋伏个一天半天,心里根本异常平静。
可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山里伏着,而猎物是凶恶的敌人,她就紧张得双手心冒汗。
可当她看见旁边的苟润堂连长和一排的战士们,静静伏着,却异常平静,她心里一下放松了:
身边有这么多身经百战的红军战士,有什么紧张的?
突然,章云凤心里一动:有人来了。
到底是山里常打猎的人,听觉和对人与动物活动情况的感知异于常人。
她立马用左手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苟润堂。
“怎么,有情况?”他附耳轻声问。
“嗯。有人,但人的行动很小心,还很有山里活动经验,至少是打个猎的人。”她告诉他。
“往两边轻声传,注意,有敌情。”苟润堂轻声下令,并抽出自己的驳壳枪,打开枪机。
战士们轻声挨个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