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再有新的记忆了。
这句话怎么理解?
王左从来没考虑过,自己当守河军还要付出什么代价。在他看来,自己参军入伍,不问薪俸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居然还要以每日的记忆为代价吗?
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像阿尔茨海默病一样?
王左还没反应过来,书生已经拉着他,跟着凫徯进入了黑雾。
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黑雾里,凫徯像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散步一样,闲庭兴步,虽然像雄鸡一样跺着步走,但一步十米走得飞快。要不是有书生拉着他,他肯定拍马难及。
书生跟着凫徯的行径前行,生怕行差踏错,仿佛黑雾里有什么比凫徯还可怕的怪物。
王左被书生拉着飞速前进,几乎整个人都飘在空中,反正不用他自己赶路,还好整以暇地往黑雾里瞥了好几眼,虽然一无所获,但看到书生罕见地严肃,当然不敢造次。
不一会儿,凫徯由极动入极静,突然就站定了。原来他们已经到了一片军营前。
王左依着惯性眼看就要趴到书生的背上,书生牵着他的手改拉为推,只在王左胸膛轻轻一点,就卸掉了他的前冲之势。
王左还在感叹书生手段,凫徯却已踱步而去。
只见它走到离辕门不远的一处鸡窝旁,异常庞大的鸡窝,居然自顾自的趴窝了。
附近的黑雾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不少,但还是无法看到军营的全貌,只能看到正面全用木栅栏包围着,一架高大的辕门立在眼前,门口还有两排拒马。从木栅栏的缝隙望进去,只看得到一排排的营帐整齐的排列着,正中间貌似有个大校场,想必就是士卒集合的地点。
辕门两边各有一个士卒站岗,倒是比河边的守河卒穿得体面些,起码盔甲俱全,也不再破破烂烂。两人都右手拄着画戟,左手扶着腰间的一把短刀。如果不是面目痴呆,看起来也像是百战悍卒了。
书生拉着王左一路往军营深处去,经过一排排的营帐,最后来到了中央的校场。
只见校场百步见方,铺着青砖,但是四周即没有石锁、兵器架之类的器具,也没有操练的士卒。只有正中央的一口大缸,里面满满的一缸水。水很清澈,缸底一览无遗,但不知为何,这一缸水就像一直有人摇晃一样,兀自荡个不停。
其实从见到这个军营的第一眼,王左就觉得有一丝诡异,但又说不上来具体的原因。
站在这百步见方的校场上,他终于意识到,这座军营的诡异在哪了。
它太安静了。
不只校场上没有声响,连刚刚经过的营帐里也没有一点动静。
整座军营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一样,只有书生和王左行走在青砖上的脚步声。
如果说这是一座空营,那门口的两个士卒又是站的哪门子岗?
不待王左多想,书生已经带着他朝一座正对着校场的大帐行去了。
这座大帐明显比四周的营帐宽大,也高出不少,帐帷上还多出两道赤色的装饰,装饰虽简单,但在大营里千篇一律的帐篷中,尤其夺目,愈显出居者的不凡。
两人刚走到大帐门口,突然帐帘一掀,里面走出一个趾高气昂的老道士。老道士脸上干瘪瘪的,留着一小撮山羊胡,一身破旧但整洁的道袍,浆洗得发白。
书生照例挥手招呼,他却不理。
只见老道士和书生错身而过,也没言语,只是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至于王左,更是连正眼都不瞧的。
书生也不恼,带着王左自顾自进了大帐。
...
一进大帐,给王左的第一印象就是拥挤。
帐内面积不小,之所以会给人拥挤的感觉,是因为里面正坐着一个山一样的巨汉。他端坐在一张小得可怜的案后,穿着一整套褐色的明光铠,从靴子到手套,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王左还没细看他的脸,他已经站起来身,脑袋直接碰到了帐顶。帐篷内更拥挤了。
只见他站起身来,双手抱拳,规规矩矩地向书生施起了军礼。
书生赶紧摆摆手,“快别了,每天看百多遍。”
壮汉礼毕,站直了身体,才瓮声瓮气地说:“礼不可废。”
书生估计是有点怕和这个壮汉打交道,只留了一句“交给你啦”,转身就走。
王左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尚在摇摆的帐帘,又赶忙回过头。
他站在地下,平视只能看到这壮汉腰间的狮蛮宝带,想着抬头看看这壮汉的模样,又有点怵,干脆低头看着脚边,仿佛对地上的青砖起了多大兴趣。
这时一道雷声从头顶上传来,“抬头看我!”
王左赶紧奋力抬头看向壮汉,这才看清他的脸。
出乎意料的,壮汉竟有一张颇为文质彬彬的脸,跟书生还有些像,但比书生多了一股军旅的英气。
“我叫屠山,守河军甲子营副统领。
这里没有偏将,没有校尉,伍长什长百夫长也一概没有,你以后就归我直接统领。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但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不等王左反应,他又一口气接着说:“我们甲子营的辖区在忘川南岸,以六桥为中点,上下游各五百里。上游守五十里里,往外四百五十里,只巡不守。下游亦然。
记住我说的话,我们的辖区只在南岸,任何一只鬼,哪怕只有一只脚上了桥,都不归你管了。
你的当值时间是午时到亥时,每日巳时四刻从军营出发,亥时下值,午时四刻回营,饮一口校场中央的回魂水。
其他时间我不管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