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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南隆市陇山廊区在这天的黑云开了夜以后那些街道上密密麻麻的白灯提前半小时亮了,绚烂的白日光契合一轰一轰的大雨,整个南隆被冷痹在了几小时前不断的冷峻海风里,各色行人里外都是水,把袖口、裤脚、心思和鞋垫湿得淋漓尽致,他们的不适表现出来的不是不适。三行人淋雨走过巨大遮阳伞、商铺还有蕴含了光亮黑斑的芒果树,把摩托车停在雨里表现出不慌不惊的蠢样子,夹脚鞋步步滑离了半个脚掌,嘴里还有难看的香烟漫漫长长的。

“跳舞老家诺”里一半是电影院一半是小房间旅租,在泉北路旁一个与大路垂直并且十分细窄的十多米长的过道,通到底有个无店面的小卖摊,守着小摊的是一个老人,老人脸上刻着生动的蜡黄色的沟痕。这样一来,小小的长方形的黑色“洞口”,行人稍稍低头钻进“洞中”走到底后,右房门进去是电影院,左边是下楼梯到地下,男男女女断断续续从里间走上来,老人把香烟,口香糖,避孕套和一些杂志紧紧搁在小小的流动口,认真的敲着硬币,摁着那台红色座机。时间每天缓缓流过霉气冲冲的过道,越往下越阴郁。有时候他坐在那里用几分钟时间盯着外面那个长方形的亮斑,直到车子开过去,他瞅瞅右手楼梯的底端,直到人影晃过去。他不抽香烟但是人人能闻到他的味道。

这一天的年轻人问:“这里就这几种烟了是吗?”他回答客人的话堵在喉咙里没有讲清楚,发出了一点点卡顿的声音,下巴朝前顶了一下,眼睛看着年轻人的长发。年轻人拿走三瓶矿泉水一瓶饮料,伸手拿了找的钱。不一会儿,年轻人又一次回来拿走了相同的饮料,老人毫不为奇的找着纸币和硬币交到他的手里,年轻人走后老人继续敲着他的硬币。

雨水持盆而翻轰隆隆的砸在夜光下七零八散,天上很久没有发出过这么大的声音了,整个城市在那两个小时间充斥着惊人的巨响,雷电交加雨洪泛滥,街灯一排一排的挂掉,车流缓缓移动,黑暗能把灾害降临,欲望能生来彷徨,人人都很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因为这种时候没人跟他们说话,身处黑暗为什么非要说点什么才是。这一晚尽管翻天覆地可还是如每一个平静夜晚一样安全的度过,第二天唯一一件小小的令人不悦的事情是两百米长的泉北路正中央被车碾死一只猫。

闲杂人等探讨:

“哇,那里有只死猫。”

“有只死猫怎么啦,有只死猫又不是你的事,有只死猫就没人搭理了嘛,到处都有猫,到处都有猫给人丢出去不养了。”

“那像这种情况怎么办?要谁去搞定啊?”

“可能是一些打扫卫生的人吧……现在不都有专门清理马路的人吗?铲子一铲,倒桶里到时候烧掉就可以了。”

“那要是车祸呢,车祸这么惨的话怎么搞?”

“不知道了,总不可能让自己家里人搞。”

“这么多恶心死了的事要做……”

猫的尸体实在是肥硕得不像话,比得过三到四只正常成年家猫的体型,可想而知轮胎压过去的那一刻它的身体出现的变化。而猫肉泡过水后第二天就开始剧烈腐烂了。猫的尸体躺在马路上一个星期了,如果没人处理的话它最先会腐烂,太阳会把它的水分烘干,最后它会变黑,直到被轮胎压得像快黑色的涤纶皮,面积甚至可达一平方米。尽管每个时期都有不少人在找自己丢失的猫,尽管每一天每一年从早到晚都有走失的家猫沦为一个个充满恐惧和敌意的疯猫,只需要打滚就能爆发出恶臭和密密麻麻的虫子的疯猫——尽管如此,他们都觉得它们都不是他们在找的心爱的小猫,更不可能是那只莫名其妙死在城市中央每天遭轮胎一千次碾压肠子乱窜肥油满溅的怪物。

跳舞老家诺这天的最后一场电影要开播了,售票台是和播放厅是一体的,寥寥几人进去了坐上了座位,还有两个男子在老人面前挑零食,其中一个觉得左边的楼梯是个挺怪异的存在,眼睛往下面看了又看。这时候就有辆车把跳舞老家诺小小的出入口撞上了。

就像一个巨大的长方体的大铁块想要和一条细长的长方体石头榫眼相契合,情投意相克,很多事比这个复杂多了。车祸发出的巨响瞬间平息,那条原本阴暗的过道也是在瞬间所有的光线都被挤掉了,“咣!”的一声除了一点耳鸣之外,湿冷扑面而来。

整个车头成了一台没有安装坚壳的机器合件,死死整整的塞住了老家诺出入口,不一会儿车头有动静了,老人这才第一次起身要摸安置在墙上的线络开关,这条过道有一盏电灯泡,现在电线算是失效了。事先要走进放映厅的两个人此刻在入口处徘徊,他们身后有十多个男男女女因为听到那声巨响走了过来,此时此刻大家都模模糊糊的看到身旁的人影还有听到了最外边的响动,车头在爬出来一个人,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在晃来晃去,机油味往里头扩散,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了,何况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过了几分钟,那边的打火机窜出了火苗,这边有人问:“怎么样了,能把大车推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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