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如狗鼻子一般灵敏又迷离地张眼,看到一抹红影从门下离去,登时头晕脑胀地翻身爬起,也跟了出门。
许时轻笑了笑,起身走去,一把扛起于青,朝居遥笑道:“人我带走,你自己作的孽自己收拾罢。”
他笑看一眼久昔,随后扛着于青走了。
久昔早从居遥身边坐去对面,半身趴在桌上,头搁在臂怀里,盯着他们离开的门下黑夜,怔怔发呆。
居遥挪坐过去,挡住久昔的视线,久昔瞟他一眼,细声一哼,把头撇去另一边。
居遥不挪了,将人拦腰一揽,圈进怀里:“还要气到什么时候?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性子竟这样倔呢?”
久昔被他动作吓了一跳,又急又气,捏拳打他,居遥一下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上:“你知道,我没有办法不诡诈,我的人我的心,一半给了你,一半给了南境,给你的那半滚烫鲜活,剩下的那半满是血疮脓流,没有半点生气,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带着南境百姓的希望活下来。”
久昔眼红带泪,眸如秋水,看向居遥,她已许久没有正眼看过他了,那一双眼狡黠却深情,女子般漂亮的面容却带着锋利英气,忽地她心跳不已,双颊泛红。
居遥心头情动,低头轻吻一下她的唇,眼中波澜起伏后,紧紧抱住久昔。
久昔呆愣着被居遥锁住双手和上身,两人紧贴在一起,久昔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在胸膛急窜,她僵着身子,怕得不敢动。
片刻,居遥松开她,肩身稍退,看到久昔像只受惊的木鸡,他笑道:“等我们成亲时,你还这样怕吗?”
久昔的脸红似滴血,一下藏去居遥心口。
戗画抱着酒坛,走去点兵台上,沿台垂腿一坐,望着当头月亮,又是痛快一饮,她酒量并不好,眼中早就昏昏绰绰,天上的月也像在水里,华光生出水波纹,又近又远,她抬手在半空一抓,眼里的月就不见了。
头又晕又重,戗画半身往后一仰,砸到一块软垫上,想也没想,她挪动两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望空望月。
连云的胸口被重重一砸,只吭了一声,又醉睡过去,嘴里念念有词,这回不是招式,只反反复复地碎声道:“我不走……我不走……”
喃喃低语随风飘入戗画耳中,一会儿,潭渊般的夜空中浮现出两个小人儿,小女孩一双灰眸,满脸淡漠,冷声驱赶着身后的小男孩,可不管她说什么,小男孩就像天生少了块心肝,嬉皮笑脸地非跟着她;一会儿,耳朵里只传进一个“走”字,夜风中,忽啸出一声“阿廿别走”,戗画翻手一掌,台边酒坛一下碎落在地,“啪”地一声,甜酒香从粉碎的酒坛中破出,萦满台上台下。
声音惊动,连云哼唧了声,两脚微蹬一下,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还在身旁,他又不知天时地候地酣睡过去。
戗画闭上眼,黑洞洞的眼里疾掠着一幕幕过往,亲人的误弃,老鸨的谄笑,人贩的凌迟,难民的激斥……
地面香甜的酒味拢入鼻尖,戗画眼前画面一转,出现好多的笑脸,久昔温暖的笑,连云嬉皮的笑,毕夷天张扬的笑,尤匀温柔的笑,尤老头慈爱的笑,胡大夫和蔼的笑……
戗画深吸一气,想汲取更多的甘甜,却被烈酒一冲,猛咳几声。
戗画张开眼,星夜中竟忽浮现出萧案生的一副阴诡笑脸,她扬手在空中一挥,直想这一巴掌能就打在萧案生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