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坐到榻沿,刚要开口问,门口光线又是一闪,他急忙扯过榻上的干净外袍罩到身上,盖住满身狼狈痕迹,朝门口干笑道:“你怎么来了?没去胡伯那儿吗?”
戗画走近,目光敏锐,把连云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陶契搬来凳子,搁到榻边,又把药盘放到凳上:“刚看过,我们都从师傅那儿来的。”
戗画立在榻前,闭口不言。
气氛一下冷却,正午将至,外面太阳越晒越烈,营房里却寒气森森,陶契不由打了个冷颤,本想帮连云处理伤势,现下却两脚哆嗦,只想出门晒一晒太阳,去去寒。
陶契忍耐着站在原地,抱着一小壶药酒,模样试探:“连大哥……”
连云一笑,摆摆手:“我自己来,你回去吧。”
陶契很想热情地帮忙,奈何戗画站在一旁,气势凛人,着实热不起来,于是又抱歉又松气道:“那我先走了。”
说罢,陶契把药酒放下,人飞快离开。
连云笑了笑,看向戗画:“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
戗画弯身,拿过药酒,就去揭连云身上遮挡伤口的外袍:“你们看到大汪了。”
“哦对,猜到你回来了,”连云一边笑道,一边截住戗画的手,“我来就好,你刚回来,快去休息吧。”
戗画只字不言,目光冷厉。
连云叹口气,放下手,任对方摆弄。
外袍仅搭在身上,一揭就开,露出白色里衣,大多还算干净,但别处越干净,便越显出破口处的狼狈来,伤口不光蹭破了皮,还蹭上了青苔污泥,红红绿绿又覆上黑,可想外袍又被污成了什么样。
伤不只一处,背上、胳膊上都有擦伤,最严重的是膝盖上那一处,已被石头刮得见骨。
戗画皱了眉:“怎么不去胡伯那儿?”
连云一愣,本来是想躲她,没想到她自己找来了,这话他却不敢说,忙摆摆手,笑道:“你也知道,胡伯有多少唠叨等着呢。”
戗画正在病中,深有体会,于是不再多问,用药酒先给他清洗伤口,又擦上胡大夫给的药。
戗画手重,连云疼得直冒大汗,却不敢叫唤,攥起拳头堵紧嘴,心中荣幸又不幸。
“很痛?”
“……不痛。”
连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比刚受伤时还惨白,他含笑摇头,却比哭还难看,有些后悔没去胡伯那儿。
还剩膝盖的伤,戗画单腿蹲在连云跟前,这回下手倒轻些,膝盖处传来的疼便只有伤口被酒灼烧的辣疼和药粉发挥效用的疼。
连云坐着看她,浓而长的睫毛遮住戗画眼中的一向清冷,身上没有半分病貌,还是那样岿然如山的坚稳。
静了片刻,连云忽半说半笑,又似半问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回来了。”
刚好用完药,戗画收好药瓶,把木托搁去桌上,也坐去榻边,仰身一躺,眼中倦意难掩,合眼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竟已暗下,营房里点上了灯,夜里带上湿度,不似白天又热又干,外面虫鸣不休,戗画睡着时竟一丝不觉。
戗画翻身坐起,看帐中无人,却也不走,就在这里等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