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北风呼啸,河曲县的衙门前面站着一排戴着面巾的官员,沙子钻进他们的嘴鼻里面,他们不停的噗噗吐沙子!这时候,河曲县的县令纪容舒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呵斥道:等会儿冯大人来了,你们也要在我背后吐口水吗?要是让京师的老爷看到我们这么不讲礼数,他们还怎么放心的把河北交到我们的手里?我说你们啊,糊涂!
大人!别训了!别训了!你瞧,他们来了!穿着灰袍的师爷抓住纪容舒的袖子,指着街道尽头!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几十匹高头大马从街道上走来,阿贵、芷素跟和琳三人并骑一块儿,他们用一块白布围住脑袋,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在他们的身后,有近百个戒备森严的护卫执刀跟随!他们来到衙门口,纪容舒赶紧走上前弓腰说道:冯大人,小的有失远迎!实在罪该万死!
阿贵错愕地看着那个河曲县县令,等他醒悟过来,他冷冰冰的说道:我家大人忙着处理军机政事,没空到你这喝茶!这块玉佩是你交到上面去的?
纪容舒看到连冯大人的家奴都如此傲气,他吓得满头大汗,说道:几位老爷,赶紧到里面去吧!外面风沙大,小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我不仅让人准备了好酒好菜,而且河曲县的百姓听闻几位老爷要亲临河曲,特地准备了好礼要赠给几位老爷!
芷素勒着马,冷哼道:说什么是百姓送的,我看就是你们这些官员搜刮来的!你有这份心,还不如把这些东西都还给河曲的百姓!还有,我们问你这块玉佩是不是你上交的,你倒是仔细看看,给个准信啊!
芷素指着阿贵手里的玉佩,这块玉佩是河北巡抚送到冯英廉手里的,冯英廉拿到手之后,赶紧派人送来,并且让阿贵他们来到河曲县!
纪容舒看到这块带着冯字的玉佩,赶紧低头说道:没错!没错!就是小人送上去的,前几天有一个山野村夫拿着玉佩来报案,他说他娘在路边摆茶摊,有个公子带着一帮人把玉佩给了他娘,还让他娘去买酒,这酒与救同音,于是他们就拿着玉佩来报官了!
阿贵把玉佩收起来,笑道:好一个聪明的老妇人!她立了大功!你也一样!我家大人不会忘记你们河北官员的!但是你们这饭菜我们可没时间享用!你就去宴请那老妇跟他儿子吧!
那纪县令连连称是,而和琳在一旁说道:贵兄,这里离甘肃近在咫尺,我们又是耽搁了好几天才来,我的兄长跟你家小姐一定已经到了甘肃了!你问问这帮官员可知道白莲教在哪里!
纪容舒一听到白莲教,顿时吓得满头大汗,他摇着手说道:不知道!不知道!这位少爷可真是会开玩笑!我一个河北的芝麻官又怎么会知道白莲教在哪里!
阿贵瞥了他一眼,对和琳说道:问白莲教还得找甘肃的官员!我们还是赶紧去甘肃吧!在这里只能浪费时间!
纪容舒听到这帮老爷要走,这留也不是,送也不是,最终只能看着这帮人勒马离开,连衙门的门槛都没跨!那师爷看着和琳他们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老爷,就让这帮人这么走了!咱河曲县也是个穷地方,要是这些老爷能回去跟冯大人美言几句,说不定朝廷还能给我们送些救济粮来!
纪容舒苦笑道:没用!他们都认定咱是贪官了,你再巴结他们也没用!说不定还适得其反!要我说,等甘肃的难民涌到这里来带着咱们的百姓一块儿造反,咱这顶帽子就也就摘了吧!
在和琳等人苦苦搜寻和珅他们的时候,和珅等人已经来到了丽山,远远望去,这里的山峰重岩叠嶂,巍峨连绵,那山顶仿佛连着太阳,那山腰仿佛浸在云里,那崎岖的山脚拐进去又被另一座大山挡住,仿佛里面是永无止境的迷宫!马弎铜等人赶着马车往山里走去,而丽山外面还有城镇村庄,只是一路走来已经看不到炊烟了!
这里到处都是饿殍浮尸,叫花子沿路而行,或是逃荒之人延绵不绝!马弎铜等人脱下外套,露出里面雪白的衣裳,一路拿着刀枪守着马匹,生怕这些人冲上来把他们的马吃了!而和珅跟冯霁雯躲在马车里,不敢去看那人间炼狱!
冯霁雯坐在和珅身旁,愤慨道:这里的狗官实在太可恶了!居然连救济粮也敢私吞!
马弎铜听到以后,坐在老板子上叹道:就是因为如此,我们这些人才加入了白莲教!否则谁愿意去冒掉头的风险劫富济贫啊!京师的人只知道外面的百姓要造反,却也不想想咱们都是为了什么而反!咱是穷得连饭也吃不起了,这才拿起刀枪讨口饭吃啊!
和珅撩开帘子,问道:那你们守着这三匹畜牲干什么?大不了把这些马宰了,分给这些灾民,让他们吃块肉!
老六赶紧笑道:冯公子,这你就莽撞了!这三匹畜牲宰了也就能吃几顿而已!这里的灾民成千上百,你这三匹马也接济不了一顿!但你要把它们卖了,却能在江南买上几百袋麸糠野菜,这才能让他们活到明天今朝!
冯霁雯在一旁问道:麸糠是什么?
马弎铜回头盯着她,冷笑道:稻壳见过没?
冯霁雯急了,说道:那是给畜牲吃的!
马弎铜指着这一带的树林,说道:你瞧瞧,这一带树林的树皮都去哪了?你再看看,那路边的饿殍,肚子是不是有的大有的瘪,大的是吃树皮跟泥土胀死的,瘪的是咽不下去饿死的!我斗胆一问,畜牲吃树皮跟泥土吗?连畜生都不吃的东西,他们吃!你给他们吃畜牲吃的东西,他们吃不吃?
老六在一旁附和道:吃!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抢着吃!
冯霁雯拉了拉他的袖子,和珅心领神会,问道:那你们白莲教又是干什么的?
你要问白莲教是干什么的?白莲教是劫富济贫的,谁家有钱就劫谁!咱们一面做着打豪绅的勾当,一面派人去江南买来麸糠,然后一面收编难民跟朝廷抗议,这三件事有条不紊!而且一件都不能落下!
和珅摇了摇头,说道:前两件事干了也就干了,朝廷知道你们的难处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收编难民就等于建立军队,只有造反的人才会这么做!
马弎铜冷笑道:冯公子此言鞭辟入里!但这话也不对!要是我们人微言轻,朝廷哪里还会管你的死活!而且饿民如虎,两位公子可瞧见了,路边的那些人都瞧过我们的马好几回了,他们为什么不敢上来抢,还不就是碍着我们这件衣裳!你以为他们怕死?他们都快饿死了还怕被打死?搏一搏,三月不饿,忍一忍,风雪裹尸!那他们为什么不上来?老六,告诉两位公子!
因为只有白莲教才能养活他们!如果白莲教没有组建势力,我们还没有壮大就被饿民抢劫打死了!
和珅一撅嘴,拉着冯霁雯回到了车厢里坐下,说道:别跟他们扯了!人家穷,怎么说都对!
马车进入丽山深处,头顶青峰盖日,车厢里时而昏暗时而亮堂,而和珅往外看,只见两旁怪石嶙峋,高耸不可攀!等到他们走出丘陵,真正来到高山上时,马弎铜跳下马车,对车厢里的两人说道:前面就是栈道了,两位公子,这里只能麻烦你们亲自走过去了!前面就是白莲教!
和珅跟冯霁雯走出来跳下马车,只见前方乃一处断崖,一条臂宽的栈道紧贴着山壁,岌岌可危,而往下望去,粘稠的雾气挥之不散,让人仿佛站在云巅!冯霁雯脚一软,差点摔在地上,而和珅面不改色,他看着浑身打颤的冯霁雯,笑道:你们也看见了!这和珅胆子小,也去不了白莲教!而且你们要的人是我,何不把他放了?做个顺水人情!
马弎铜看着满脸惊恐的冯霁雯,大笑道:确实!留着他也没用了!老六,让他走吧!
老六瞪大了眼睛,说道:外面都是难民!他一个人要离开丽山,怕走不出甘肃就已经下锅了!
冯霁雯脸色煞白,她抓着和珅的手站起来,说道:我不走!
老六也犯难了,他望着马弎铜说道:那就麻烦了!白莲教有规定,入教者皆为不怕死的好汉,所以过此栈道者皆不准扶人!就算是我们白莲教的子弟也不能带人过去的!如果你要是不愿意过去,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冯霁雯死死地抓住和珅的手,嘀咕道:你快想想办法啊!
和珅皱着眉头说道:这可真是愁死我了!这么高的地方要是摔下去,可连骨头都找不到一根好的!你一个人又走不出甘肃,这可如何是好?
冯霁雯的眼眶慢慢红了,说道:你快想办法啊!我不敢过去!
和珅眨着眼睛,说道:你喊我一声哥哥,说不定我就有办法了!
冯霁雯一摇和珅的手臂,说道:你别闹了!我真的不敢过去!
你喊一声哥哥,说不定就有救了!
哥,哥哥!你快想想办法!
和珅撕下自己的衣角,把冯霁雯跟自己的胳膊绑在一块儿,说道:我不是白莲教弟子!我带她过去!
马弎铜看到和珅毫无惧色,笑道:好气魄!请!
和珅要往前走,冯霁雯却呆若木鸡,她两条腿抖个不停,说道:我不敢!
和珅偷偷看了马弎铜一眼,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他们敢让你死!却不敢让我陪着你死!你忘了他们千里迢迢是为了什么吗?不就是为了把我绑到白莲教吗?别怕!绝不会掉下去!而且你忘了那本《白鹤青云纵》里的第一句话了,心如止水,踏空不乱!
在和珅的再三劝慰之下,冯霁雯慢慢想通了轻功秘籍上的道理,其实她不比和珅笨,甚至在记忆上更胜和珅一筹!她当然记得那本轻功秘籍里的诀窍,只是她未曾想到,和珅只是读了一遍以后就能让那本书为他所用!
和珅拉着冯霁雯往前走,第一步只能用笨来拙来形容二人,也幸亏和珅两手抓着峭壁没有往后倒,否则难保他们自己怕得就往下跳了!
两人慢慢往前走,也慢慢有了默契,到了后面,和珅已经疾步如飞,要不是顾及到冯霁雯,他都敢跑起来!马弎铜等人在后面看到以后不由得一阵汗颜,心道这冯霁雯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走了几步就敢在栈道上跑了!当初白莲教搬到丽山就是瞧中了这栈道,借想此来阻挡清兵,但要是所有的清兵都像冯霁雯这般厉害,那白莲教可就白费心机了!
冯霁雯看到和珅快得有些忘乎所以,她赶紧喊道:慢些!
和珅身子突然停下来,冯霁雯撞在了他的背上,险些掉下去,她惊出一身冷汗,有些发怒,问道:你又干什么?
冯小姐,你读过《西游记》不曾?
那是自然!本小姐不仅精通四书五经,对于《三国演义》跟《西游记》更是熟读百遍!
那你可知道唐三藏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不是乘着一艘贼船到了河中央,被贼人一棒子打死的吗?
和珅解开了手腕上的布条,吓得冯霁雯脸色煞白,她大喊道:你想干什么?
要不你亲我一口?
卑鄙!无耻!下流!和珅,我算是看透你了!
和珅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啊!你亲不亲,你不亲我就自个儿走了!
你别走!
你亲不亲?
你带我过去!
你亲不亲?
不亲!
冯小姐,后会有期!
你回来!我亲!
和珅把脸靠过去,说道:马弎铜那帮人还看着呢!你可利索点!
在栈道一旁的马弎铜等人看到和珅解开了布条,都在好奇他在耍什么花招,可他们突然看到冯霁雯亲在了和珅的脸上,全都恍然大悟,这冯霁雯乃是趁人之危要和珅亲他呢!倘若栈道上是一男一女也就罢了,兴许马弎铜等人还会大笑鼓掌,可是两个男子亲在一块儿,马弎铜等人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