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双眉一挑,讶然道:“药师兄何出此言?”
李靖叹道:“二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如今中原大乱,群雄四起。突厥始毕可汗多以兵马相助,一来是贪图中原的财货,二来也是监视群雄,暗中窥探我中原虚实。听说唐公军中便有突厥的兵马,二公子不会不知吧?”
李世民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李靖接着道:“只是突厥一向贪得无厌,侵我疆土,掠我百姓,倘若当真入主中原,天下不知还有多少百姓要深受其害,那时只怕更是后患无穷。在下今日言尽于此,还请二公子三思。”说到这里,李靖双手一拱,然而眉头紧锁,似乎深以为忧。
李世民见他身陷重围之中,却毫无惧色,侃侃而谈,气度着实不凡,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当下笑道:“药师兄所言不错,只是莫非却想袖手旁观么?”李靖微微一愣,李世民接着道:“如今中原板荡,突厥猖獗,以药师兄的才能,又何愁没有用武之地。”
李靖连日来一直被那瘦小汉子率众追拿,今日身陷敌手,自份必死,不想李世民却露出招揽之意,正犹豫间,却听沈轩在一旁插口道:“其实我中原兵多财足,倘若天下太平,大家不是彼此自相争斗,区区突厥,又何足挂齿。”这本是上次离开龙门集后,萧璐对他所说的话,此时他听二人谈论,便忍不住说了出来。李世民喜道:“沈兄弟见识明白,所说一点不错。”他方才见沈轩于强敌环伺之际,却不肯舍弃李靖自己逃生,心下颇为赞许。二人年龄相仿,言语投机,心下自不免有亲近之意。
三人说话之时,其余诸人却依旧分散在四周的屋顶、街道之上,隐隐对李、沈二人成合围之势。一来防止二人突然逃走,二来也避免闲杂人等靠近,节外生枝。众人各居其位,默不作声,就连周兴这样桀骜不驯的江湖豪杰,也都一言不发,只有火把燃烧之时,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沈轩在一旁见了,心中不由得既惊且佩。
李靖沉吟片刻,忽道:“我听江湖传闻,都说唐公如今已然……。”李世民知他话中之意,不待他说完,便笑了笑,轻声道:“当初汉高祖尚有和亲匈奴之举。唐公又岂会连勾践都不如。”李靖闻言,点了点头。李世民见他意动,接着道:“药师兄,如今皇帝远走江南,中原无主,天下群雄逐鹿之势已成,我这话说得可不错吧?”李靖不想他有此一问,顺口道:“不错,如今隋杨无道,天下民心尽失,虽是国家不幸,却也正是英雄竞起之时。”李世民双眉一挑,点头道:“药师兄此言极是,阁下有为之身,若是就此白白埋没,岂不可惜。不如趁此机会,大大地做他一番功业。日后开疆拓土,扬威异域,却也不负胸中所学。”李靖困顿已久,然而自幼熟读兵书,在江湖上更有奇遇,于一身所学极是自负,今日听李世民如此说,心中不由得蓦然生出一股豪气。当下躬身行礼,沉声道:“既然如此,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李世民闻言大喜,当下挥了挥手,四周众人一齐躬身,紧跟着便依次退了开去。李靖见众人号令严肃,当真是如臂使指一般,也不禁暗暗点头。
那姓侯的瘦小汉子走到李世民身旁,低声道:“二公子,唐公有命……”李世民却只是微微一笑,毫不理会。这时,旁边早已有人牵过三匹马来。李世民同李靖都翻身上马,沈轩却记起萧璐临行时的吩咐,当下退了一步,仰头道:“二公子,李大哥,在下方才不过是误打误撞,这才贸然出手。如今大家都没事了,那在下便告辞了。”说着话,双手一拱,便欲转身离开。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不禁大吃一惊。如今长安城中前来投奔唐公的江湖豪杰不计其数,李世民位高权重,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等闲之人便是见上一面,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想这个少年放着眼前这大好机会,却这么不识相。那姓侯的瘦小汉子站在李世民身后,双眉渐渐竖起,忍不住便要发作。李靖方才与他并肩对敌,彼此肝胆相照,也不想就此分离,当下也忍不住出言相劝。沈轩也不清楚师父的用意,然而此刻却又不好明言,当下只是摇头不肯。
李世民先前见沈轩年纪轻轻,又与李靖在一起,以为二人本是同伴,此刻见其离去之意甚坚,只道他还在为方才之事心中不平。便重又跳下马来,拉着他的手道:“沈兄弟,你我意气相投,不要介意那些小小的过节。沈兄弟古道热肠,在下很是佩服。若是执意离去,在下自然也不敢勉强。这匹马就送给兄弟,也算是今日你我相识的一点缘分。”说着话,便将缰绳递到沈轩的手中。沈轩接过缰绳,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李世民微微一笑,随即转身上马,率领众人离去。李靖握着沈轩的手,问明他现在城中的居处,这才拱手而别,也跟随众人一同去了。众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长街上转瞬之间便只剩下了沈轩一人,月光照下来,顿时显得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