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肆虐了一整夜,终于偃旗息鼓。包三耳尖地捕捉到了那第一声鸡鸣,它像是天穹传下的神秘信号,预示着狂风的离去,黎明的即将到来。他试探着从温暖的被窝中伸出手,立刻被一阵刺骨的寒意狠狠侵袭,就如同被严冬的利箭射中。他摸了摸额头,那感觉就像是在寒冬中触碰到了一块坚硬的冰。
屋内的温度似乎更加凛冽了,包三仿佛觉得自己正置身于冰河之上的一顶孤寂帐篷里,他与周围的寒冰仅仅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幕。
每当媳妇在的时候,她总会在半夜里起身,再次点燃炕火,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温暖的气息,那种干净而温馨的感觉,至今仍让他时而暖暖的。
时间慢慢流逝,窗外开始透出一丝丝青色的曙光。包三强忍着闭上双眼,每一秒都如同年般漫长。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窗户已经被柔和的白光所笼罩。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滑过他的脸颊,他坐起身来,内心的感受复杂而深刻。在这个熟悉的家中,他感到冷气无孔不入;而一旦踏出这个门槛,他又将面对外面那茫茫的世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茫然。
半年光阴匆匆流逝,他却依旧深陷在失去爱妻的无尽哀痛之中,无法自拔。他的两个儿子已经去东院的奶奶家生活,寻找新的庇护。媳妇离世仅仅一个月,父母和屯中的邻居们便纷纷开始为他物色新的对象,然而他的心却像一潭死水,再无波澜。每当他闭上双眼,媳妇的倩影便浮现眼前,他知道只有闭上眼睛,媳妇才又活在这世间。
他清楚记得,那些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各村各寨收狗的日子。为了多收几条狗,他常常一天要骑行几十公里,跋山涉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哪个村有哪户人家,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姑娘们,他都了如指掌,毕竟自己也正值婚配的年纪。说起他的媳妇,他们小学时曾是同学,但那时他对她并无太多印象,只记得她的名字与后来的一位明星相同,都叫赵丽影。她肤色极白,容貌出众。后来,随着他进城打工,虽然东屯并不遥远,但他们却再难相见。
清明时节,包三收狗归来,路过东屯时,一眼就看见了正在院子里擦玻璃的小影。她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搭配一条牛仔裤,头发轻轻挽起,这一身简约而舒适的装扮,却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车,凝视着她,仿佛被摄去了魂魄,舍不得移开视线。小影也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这位骑着自行车的老同学。在一番寒暄之后,包三得知小影这次不回市里了,因为母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她需要留在身边照顾。而小影也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她还记得他当年在课堂上捣乱、下课后调皮捣蛋的模样,但现在的他却已经是一个勤劳本分的劳动人了。
自那次相遇之后,包三便常常故意从小影的门前经过。即使他从西屯回来,也会特意绕到东屯去,只为能给她递上一些新鲜的水果或青菜。经过一年的不懈努力和温柔守候,终于在一个山花烂漫的季节里,小影身披红色嫁衣,喜笑颜开地走进了包家的大门。婚后的生活幸福美满,几年后他们不仅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还在公公婆婆的帮衬下盖起了新房。小影心中充满感激,她觉得自己能做的除了做一个贤妻良母之外,其他的都无法表达对老天的谢意。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太短暂。那个男人,日日在外游荡,他不仅沉醉于家中的玫瑰馥郁,更被路旁的野花所诱惑,频频驻足。尤其是当他偶尔主动伸手去摘那些野花时,小影心中的痛楚无以言表。她哭过、闹过、打过、骂过,男人也曾在她面前郑重发誓,可终究抵挡不住那脐下三寸的冲动。
时光荏苒,小影逐渐学会了自我安慰,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重心放在陪伴孩子成长上,期待着男人随着年岁的增长能收敛心性。然而,她的退让并未换来男人的适可而止,反而是更加肆无忌惮。当那朵野花竟是自己弟妹时,小影再也无法保持沉默。这个被全村人唾弃的水性杨花的女人,竟被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娶进了门,不仅让弟弟迷失了魂魄,更连自己的男人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可能这个摩托车就是罪魁祸首,自己没有坐过几次,可是那个女人却坐过很多次,不是自己碰上,还蒙在鼓里,尤其村民说他们曾不知多少次明目张胆的招摇过市,哀大莫过于心死—那一张草床,彻底了却了生的念想。
媳妇离去之后,包三便放下了屠狗的刀,转而开了一间熟食店,铺子就坐落在我家商店西侧的一间房内。父母总是以孩子和他都需人照料为说辞,四处张罗着给他说媒。以他的条件,愿意倒贴的都大有人在。然而,包三却从未动过再娶的念头,就像他从未设想过没有小影的日子该如何过活。多少个夜晚,他常在梦中哭泣着惊醒,然后狠狠地抽自己一个嘴巴子,继续含泪沉入梦乡。这半年来,他就是这样夜夜辗转反侧,熬过了无数漫长的黑夜。他曾满怀怨恨地责怪父母,为何在他误入歧途时,没有用棍棒将他打醒。但如今,已身为人父的他,早已学会了明辨是非,又怎还需他人来提醒何为好坏。
每天清晨起床洗漱,总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一般,外表看似精神抖擞,内心却是一片茫然与空洞。日复一日,他总会穿过院子,到东院的父母家中去吃早饭,机械的重复昨天的生活。
“你瞧瞧,孩子他舅妈又跟前村那郭家二小子搞到一起了,真不是啥好货,太不要脸了。”母亲边说边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随后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就是个害人精,孩他舅也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她在粥的旁边的挤出这句话,脸上满是不悦。
包树听了,用胳膊肘轻轻怼了老婆一下,“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正经。”他说着,眼神温柔地看向儿子,又顺手拿起一个咸鸭蛋,“啪”地一声敲开,分给孙子们,一人一半。
包三呼噜呼噜两口喝完了粥,转身回了西院。他心里并不是因为那水性杨花的媳妇跟别人跑了而感到嫉妒,而是在苦苦思索,自己到底该为媳妇小影做点什么。此时,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屋内弥漫着淡蓝色的烟雾。他点燃另一根烟,深深吸了两口,随后穿上棉袄,走出屋门。他扔掉了手中的烟蒂,用脚后跟狠狠地碾了几下,然后跨上摩托车,一溜烟驶出了院门。摩托车排出的青烟在空中缓缓飘散。
摩托车如雷霆万钧般呼啸而来,一路卷起风尘,直冲进院里。东屯的村民们纷纷探出头来,争相目睹这场久违的热闹。时隔半年,包三终究还是现身了,村民们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议论着这个男人的归来。‘看来,哪个男人都一样,他这是挺得时间长的了。’
那个曾被视为水性杨花的女人,此刻也听见了那熟悉的摩托车轰鸣。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期待。这半年来,每当院外响起摩托车的轰鸣,她总会不自觉地张望,只是内心的激动与紧张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平复,如同湖水般波澜不惊。她曾以为,包三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那个曾经对她言听计从的男人,已成为过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