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医师不光用的药有奇效,所言还非虚,伤口愈合之后,竟真的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按照张秋池原本经验,这种深度的伤口,没两个月都不见好透前的征兆。
只不过新旧皮肤之间,细细观瞧,颜色于深浅上有些不够协调。
假以时日,当是可光洁如初。
张秋池发觉,甚至当初随唐少雨打拼时留下的那些疤痕,被医师连带着一顿鼓捣之后,都有了些消退迹象。
至少,它们的崎岖好像不再那么明显。
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不好。
疤痕若是真的没了,自然能算做好事。
可它们又是他们相伴如此久的,如同证明一般的存在。
眼睁睁瞧着它们淡化下去,又会有种怅然若失感。
就好像他已经确确实实失去了唐少雨,连个念想,都不能奢侈留下。
张秋池坐在医师的办公室内一把舒适的扶手椅上,除了底裤还好好的在身上穿着,其他的衣物都堆在一旁椅子上。
犹记得他起初几回,还会十分难为情。
一回生二回熟,加上医师除了话越来越密实,也没什么异常,张秋池自觉脸皮厚了些,现在总算不会觉得面皮快起火了似的难受了。
医师站在他身侧,凑近了端详不说,还手里举着个样式奇怪的医用放大镜,偶尔透过它去瞧。
他一边若有所思,恨不得把张秋池每寸皮肤都瞧个仔细,一边猜测般询问道:“你以前是骑士?还是哪家的侍从?再或者是山匪?”
他流水般抛出一堆候选答案来,但很快,不等任何人回应,就自己摘出去一个,沉吟道:“不对,你这情况……还有那手上的茧子,得常年坚持挥剑这类行当,才能有。”
“一两年嘛……搞不成这模样……”
“那就不是一般侍从了,侍从不需要如此专精,一般来说,脑子没问题的主人也不会如此培养……”
“挺好的皮肉,怎得斑驳成这模样。”医师似乎突然有所感慨,语气中带着些惋惜味道。
管家充当张秋池的发声代理人已然熟门熟路。
不知张秋池心里到底所思如何,但明面上的信息,管家可谓当得起“倒背如流”与“如数家珍”这类词儿。
他和张秋池皆是淡定听完医师的碎碎念后,他才“慷慨解惑”道:“小姐买他的时候,他在佣兵团做工。”
张秋池跟医师和管家也熟悉不少,现在除了要他讲话,他讲不出,却也至少能配合点头,以应和管家所言非虚。
张秋池发现,医师除了话密实起来,实则也没那么冷漠了。
且话极其多,还不在乎对方是否先回应,自己便能念个没完。
跟自说自话一样……
这些话里有不着痕迹的八卦,也有悄然铺陈的关心。
张秋池从语言这门人类交际必需的小艺术中,也能总结的出,他们虽然走出门去,看起来仍冷漠,只顾手下活计便算结。
甚至于再多一个人在场,连讲话都要“清清白白”,能用三五字词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拉长到一整句话。
但是心地却都善良,张秋池未曾从他们言行中体悟到半分为难。
平常可归功于是看在百里姝宁的面子上,可私底下还能如此,就难得了。
毕竟他是“哑巴”,告状难度高,不好表达清楚意思,更是没什么资格告状的存在。
以及,百里姝宁待下人,是实打实的距离感十足——张秋池从未见过她处理下人事务,看样子全都是管家来负责。
不光是此前张秋池发觉的称呼问题,常日里体悟,他也能汇总出来这些微妙。
其实并非是高高在上那种瞧不起人的做派,而是百里姝宁像就是不喜同人亲近的主儿。
下头这些人的表现,很难讲是否悉数学的百里姝宁,还是应她所变化而行,由看眼色学习和管家代劳调教。
医师点点头,还不忘了夸奖一番自己的推论:“差不多。”
“没能完全猜中的原因,还是少爷年纪太小了。”
管家适时带有提醒意味咬重了关键词发音,重复医师话中的称谓道:“是少爷。”
医师后知后觉自己的失误,手下一乱,但很快镇定:“是。”
这不过是个插曲。
医师转移到此次的重点上:“他身上这些伤疤,看起来都不新,有些棘手。”
“这些天擦药,效果是有,但是不确定后续如何。”
“比如这处。”医师点了点张秋池胳膊,“我看少说得三年开外了。”
管家问:“不能彻底去掉吗?”
“还是交给时间吧,以我的能力,不借助那些魔法手段,用时间慢慢磨可以消去八九成。”
医师突然口风一变,玩笑道:“或者让小姐找找门路,去陛下的宝库里头偷那个东西,保证立竿见影。”
“不过——最主要的问题是,它们留下的时间,最早的距今多久?”
管家原本是看着医师的方向,听了这话,把视线移到张秋池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