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兽性凶狠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人无心再注意她的美貌与柔弱。
刘大丫直打冷战,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小老虎停止了哼哼唧唧,安静许多。
几人心惊胆颤的把反贼们推进水库里,寒潭照着几个人的影子,很快就远去了。
那女子不住哭泣,殷如霜是个粗人,不懂哄人,就让刘婆子抱着劝慰一通,直说报了仇恨,何必再怕?
也不知怎么,经过这一幕,刘婆子却不怕,她年轻那会儿,天下大乱,比这更像人间炼狱!
兵灾四起。当今天子的哥哥们不服,在各种天命童谣之下,番王们揭竿而起,乱党无数。
这才安顿不过二十来年,她还没忘呢。
想着想着,就觉得不若跟着这殷将军。
这将军面前那些贼人看到就是找死求饶的命!
“殷将军…刚才多亏你及时动手…否则…”她又碎碎念起来。
很有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已经记不得自己几人曾经初遇女魔头杀人的恐惧了。
她顺势也抱住了自己刘家的两条宝贵血脉,好主意!刘婆子都觉得自己聪明一辈子,又聪明一回。
悄悄叮嘱一通后,她清了清嗓子眼。
“殷将军!我们跟着你走!老话说得好!给口奶吃就是娘,我们几个娘们跟着你,也就一口饭吃就活了!”
她连忙试图巴结殷如霜,唾沫星子乱飞:“这几天也劳驾你照看我们三娘母…我们几个女人,遇到叛军可没活头喽!只求将军可怜我的小狗啊…”
“她才几岁嘞!这天灾人祸的…老天都不给我们农民安生日子呀…”
她就跪下去了,刘大丫也被她扯在地上。
眼看着快磕头了,殷如霜闪电般拖起来她:“老人家!你这…真是折煞我了。”
那戴孝的女子也懵懵懂懂的跪着,她还没回神,满脸的疲倦和压不住的嗜血兴奋。
整个人还在微微颤抖。
她的脸上手上洗好了,还觉得有黏腻的感觉,那几双擒住她的手足,使她被迫无力反抗,任人欺辱。
她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将军大人!小女子…也想跟着您…”
殷如霜一个头俩个大,大眼瞪小眼。她有些怔住了。
曾经她解救过一窝跟着自家男人逃战乱的女人,被卖给一个瘸子换粮食。
被迫做了招揽过路人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殷如霜带兵路过救了几人,杀了控制她们的那个瘸子。
那瘸腿男人跪在地上打滚着求饶,还说愿意自己卖去南风馆来赎罪。
那可怜的模样和虐待那些女子时兴高采烈的模样截然相反。
又被央求着派了人送她们回家去看看孩儿。
带了不少财物回家的那些女人被兴高采烈的男人带回家,不知怎么后来却听闻这些一门心思回家的女人,却说是“名节有损”在外地卖身赚脏钱,羞愧难当的几个人,一同约定投了河。
听说县老爷还赐字“贞洁”。
她经年累月过去,才懂得,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天子脚下,严禁女子十六前嫁人,有女子读书习字的学堂。
有严苛律法,针对婚后不顾女子意愿殴打贱淫女子者,偷盗者,卖子卖母卖妻者,砍手砍足都轻的。
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守得住皇帝的旨意,偏远地区男子当官做主,少有女子当家。
那几个女人的死,一直沉甸甸的压在胸口。让殷将军这样杀人头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人都寝食难安。
如同饭里的石子,如同嘴巴里半截虫子,如同有人讲人死能复生一般的荒谬。
她想起来,病因不过是男子们骂了几句婊子,也就逼死了几个一心回家,想着孩子的女人。
她当时提刀就又想杀人,眼中血雾纷飞一般。
就砍了一个番王的脑袋,切菜似的。
早知道…她不会放那些女人回家。她后来再经过那女子的故乡,还去看过她们的坟墓,小小的土堆,黑压压的,让人喘不上气。
旁边有个放牛的小孩,扎着两个辫子,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对方向她讨要吃的,她给了对方一个饼子,她也吃很香。
她说:“那是我娘睡觉的地方,我经常来。”
问她怎么不读书,她吸着鼻涕,擦着眼屎说:“哥哥们才能读书,女孩子读书没用。”
殷如霜心疼她,就带回了军队,让军队里的女人们养着她,教育她读书习武。
殷如霜见多了那些个男子只为了多吃一口酒,多赌一回,就卖儿卖女,典妻卖母,没有半分为人的道德。
殷如霜想不通的道理,今日有了新的结局。
这戴孝女子,和当年那张仰望着她叫将军的女子们,没有差别。
她却不要回家,不要嫁人,她哭求着要跟着自己走。
“好,我带你们走。”
她只听见自己说,短短几个字,却重如山岳。“从今以后,有我殷如霜一口饭,就有你们一口饭吃。”
路上才听这女子说,她丈夫从军死了,她回了娘家,谁知母亲一死,家里爹爹叔叔们,就逼着自己嫁人,就为了几两银子,几担子粮食做彩礼,给弟弟娶妻。
她就逃跑了,谁知遇到了几个畜生,差点被欺辱,她说起来就哽咽住,趴到殷将军的怀抱里,哭着哭着睡着了,几个人歇在一处废宅里,灰尘大。
刚路过这儿,几个人看着这茅草棚子,逼仄歪斜,墙面发黑,屋顶的稻草堆都腐烂了。院子里都是杂草,不少鸟儿虫儿。
屋子比左右两边好多了,篱笆门被她打开了,一行人就这么进去了。
阴冷天,泥巴路,就是白日,却也不好赶路,本是打算去这些人去楼空的人家里偷点菜吃,看看有什么可用的。
这下子,殷如霜也顾不上翻找东西了,她和刘婆子使眼色:“把她挪走…”她声若蚊蝇。
刘婆子眨巴眼睛,没听清楚。
“什么?”
“…没事。”殷如霜只好靠坐在床边,忍受着发潮发霉的被褥。过了一会刘婆子搬来厨房的稻草堆。
她连忙抱住她挪到了旁边的稻草堆上,依旧被女子紧紧抓住衣襟,她有些尴尬。
刘大丫在旁边啃着熊肉干,旁边的陆小狗看着就口水直流,“娘…”
她咽着口水,拽了拽她的袖子:“我也…”
刘大丫:“你换牙了,怎么吃肉干?”
“没规矩!当娘了还这么嘴馋!就知道抖小孩!不许吃,给小狗吃。”刘婆子瞪她一眼,去烧井水,煮肉干吃。
“嗷!”小老虎长大了一些,两只眼睛幽幽的盯住刘大丫手里的肉干。
刘大丫只好收起来,她也不敢给小狗吃,怕咯牙了,牙齿吞进去可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