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啦,你快去吧,我没事,咱哥俩,谁和谁呀。牛二楞看着牛兰奎,一副愧疚的样子上了轿车,启动了马达摇下车窗说:二愣兄弟,你够哥们儿,我回头再去看你!
望着牛兰奎的轿车,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牛二楞用手指弹了一下裤子上的尘土,轻用鼻子轻轻哼了一下,心里说:我就是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牛二楞跨上电动车,向城里的旧货市场奔去。
县城的旧货市场,其实就在胡家铺子附近的公路边上。农村拆迁清理出来的旧家具,旧门窗,落房檩,旧门窗,应有尽有,摆满了这一片待开发的荒草坡。见有人走过来,简易房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鼻子上长了一个黑痣。
那人问牛二楞,你看木料,还是家具?
有砖瓦吗?牛二楞一边问,一边两眼左右看看,在附近他也没发现摆放着砖瓦啊。
有!你一定是盖屋用?黑痣男人问。
啊,你怎么知道?
黑痣男人凑上前说,你那村,是不是也要扒,列入旧房改造啦?
是啊!村里墙上到处都写着拆迁。
你是不是也想把院子封起来,等着多领补偿费呀?
是呀,你怎么知道?
黑痣男人说,我就是胡家铺子的,拆迁里面的事,还能瞒得住我?
牛二楞的耳朵竖起来,他真想听听有关拆迁方面的道道,牛二愣只读了四年小学,这个体态健壮的小伙子,这些年,把脑袋削尖了,往城市里奔。可就是因为没有文化,他总是找一些苦力活,比如建筑队小工,装卸工,在砖瓦厂出窑装窑。他攒下的那点钱,却存到了二十几张存折,每隔一阵子,就反锁上大门,坐在炕头上,用计算器一遍一遍的算。可算来算去,在城里买楼房的梦想,非但没有实现,反而越加遥远。怎么回事呢?他长叹一道,奶奶的!这房价也太离谱了吧,上星期前刚刚问好的价格,这星期再去问,一平米涨了一千二,涨吧,涨吧,糊弄谁呢?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价格这玩意儿,就是一条在水里游泳的小鱼,一会儿在水皮儿上游,一会儿在水底下游。牛二楞就是等着那条小鱼,从水上面,再游到水下面的时候,才出手呢,反正儿子才十三岁,不着忙。可一年后,牛二楞一听说眼下的房价,到了一个更高不可攀的水平,小鱼都他妈飞到水上面去了。他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在城里买楼的梦想,彻底灰飞湮灭了。然而,旧城改造的消息,又让牛二楞这个被霜打得茄子,恢复了生机。他说,嗨!这回,老天爷算是长眼,让咱牛家庄人,也翻身当一回城里人,真真的牛上一把。后来,他听说,老屋换楼房,国家政策,一平最少换一平,他和媳妇琢磨着,自己家如果能换上两套,自己一套,给儿子娶媳妇一套,那就更完美了。
于是,牛二楞小酒天天喝,上班的事也忘了,天天去县城郊区,去看高高的塔吊,把一砖一瓦吊上去,变成摩天大楼。原来攒下的那点钱,和自己即将拥有的两套楼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他太知足了,他喝多了酒,就发感慨:这人啊,就得认命,凭自己的笨脑袋瓜子,和这双鸡爪子一样的双手,就是干上几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楼房啊,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呀,就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身份,祖祖辈辈生在长在牛家庄,这块土地上,楼房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人啊,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福来了,走起路来随便踢一脚,低头一看,不是土坷垃,是一根根金灿灿的金条啊。人要是走运了,真他妈好事连连,锦上添花。牛二楞要学着牛大眼,在这个节骨眼上盖屋,多赚一点是一点嘛。这几天,他正想着找个人指点指点迷津呢,尤其想找一个胡家铺子的村民,他们有经验,今天,他总算是来对了地方,找对了人。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正午,黑痣男人指着附近的一家餐馆,说:兄弟,今天咱哥俩有缘,我请你去喝两盅。一提喝酒,牛二楞的两条腿,基本上就不动了,他眯着眼笑笑说:哥,哪能让你请,我请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