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兰旺从牛长江手里接过五元钱,牛长江拿着书转过身去,并没有留意眼前这个练摊的青年到底是谁,长得什么模样。这时的牛兰旺犹豫不决,他真想解开围脖,与牛长江在这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城市里,亲热的畅谈一番。因为自从他认出牛长江那一刻,他心里就无比的激动,甚至眼睛都湿润了。其实,他有很多很多的心里话,要对家乡的亲人诉说。一个远离家乡,独自一人在这个城市里闯荡的牛兰旺,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自己突然就变得脆弱无比,变得不堪一击。每天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流,听着酒糟鼻子对自己大声的呵斥。他虽身在这座城市,但那个永难割舍的恋乡情结,却依旧在牛兰旺的内心盘根错节。他断定这个买书人就是牛长江,迎上前去和他说话是人之常情,牛兰旺却顾虑重重。他实在不愿让家乡人知道他在菊城过的不好。自尊心诱使他毅然放弃了和牛长江说话的机会。就这么望着牛长江离开书摊向招待所方向走去。他的心里感慨万端,久久难以平静。故乡,这个今天看来相对遥远的地方,才是他梦想的发源地,是他人生懵懂起步时的梦工厂。
就在这个时候,牛兰旺看到一个中青年妇女,她站在牛长江面前,一见如故的样子。他们愉快的谈笑着,看上去更像老相识,说话间那中年妇女还指了一下停在路边的三轮车。然后把一样东西送到牛长江手上,他把那东西装进了裤袋里。他们说笑着,俨然两个久别重逢的知己。这样的场景让牛兰旺不得不产生联想,牛长江来菊城做什么来了,莫非那个中年妇女是他后续的女人,一些漫无边际的猜测立刻在牛兰旺的脑海里跳跃着,旋转着。
这个星期天的夜晚,随着书摊前看书的人逐渐减少即将结束。他收拾这些书籍时很麻利。因为他不甘于那份楼卫工的单调乏味的工作,所以就自作主张,跑了好些相关的地方才搞起了这个书摊。他庆幸的是,目前还没有一个熟识的人知道他在业余时间做着第二个职业,这让他的这个冬天过得特别欣慰。今天又巧遇了牛长江,他兴奋不已。
出租房内的过道狭窄而又脏乱不堪。这里却是菊城外来人员聚集和生活的场所。这里的房租也最便宜。牛兰旺的三轮车就停放在这个小院里。他租住的房间仅有六平方米,有限的空间只能容纳生活必须的锅灶和床铺,没有更多的摆设。但这个狭小的房间属于他个人的世界。一个人倒在床上听音乐,还可以任凭思绪飞扬。从来到菊城半年了,他一趟都没有回过家。而在这个秋天,那些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的确惦记着老家的那些庄稼,那些为了地里的庄稼,整天在地里忙碌的众乡亲,更挂念的自然是他的爹和他的娘。他也曾想到牛爱莉,想到她的时候,他就会不知不觉的把那块鸳鸯手帕拿在手里,看了正面看反面,他端详着手帕的时候,就要猜测她此时此刻会在哪里,她或在教室里听课,或奔跑在操场上,或者和他一样在一个人的空间里胡思乱想。在一切还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他真的不想涉足爱情的漩涡。在他看来,自己的未来还在距离现在很遥远的那个地方,有很多可变的东西是没有时间表的。自己的未来尚且是一张白纸,至于自己在上面书写什么描绘什么,都是个未知数。给牛爱莉也曾回过几封信,除了鼓励他用心学习之外,他没有用更多的语言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搞得那么悱恻缠绵。他又想到了牛长江,此时此刻,牛长江在哪里呢?
他买完书走在去往招待所的路上,那个出租车主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惊愕的看着她。他手里分明拿着一串鈅匙,那鈅匙恰恰是自己的。她指着三轮车说,你把鈅匙就忘在了那个车斗上。牛长江这时才醒悟到自己太大意了,多亏这位姊妹捡拾起来,否则会给自己带来多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千恩万谢的说尽感谢的话,而那姊妹却不以为然地说:“可别这么客气,客气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她说她叫葛凌,以后如果有机会欢迎再来菊城,再次见面的时候叫我小葛就行。牛长江说:“小葛,我们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两个人开始握手道别。等她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夜色里的时候,他却又回转身来,望着她消失的那条马路。他不知为什么,在这寒冷的冬夜,心里却涌动着一丝丝暖意。
回到房间的牛长江又想起了他的儿子牛兰奎。正是由于自己的疏忽,让儿子今晚没有了鈅匙怎么进屋。都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忙中出错。难道自己刚过四十的年龄就开始丢三落四,就这么反复责备着自己,慢慢的他进入梦想。
天还没有放亮,他就警觉的从床上爬起来。他从行李包里拿出一个早已备好的白馍,清水泡馍是他一个人经常吃的美味。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包,他撕下一片白萝卜咸菜,咬一口嘎嘣脆响。很快他就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窗外还黑漆漆的,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不能再躺下了,这个非常的时刻,只能提前不能错过。他哪里敢怠慢,穿过静静的楼道,走出了招待所。天渐渐的亮起来,晨练的人们架着胳膊,从他的面前跑过。他的两脚也跟着开始踮起了碎步,空气清新的早晨,只有城市才有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让你的身心驱赶着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