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爱莉忽闪了一下眼睛,她还是确定那个弯腰站在讲台上的人就是老婆婆。老婆婆俨然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前倾着身子,低垂着头。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高鼻梁的中年男人,没好气的说:“你说说吧,你们老葛家过去是怎样剥削贫农的,你要老老实实彻彻底底的交代,听见了吗?”
老婆婆低声说:“听到了。”
“你那是学苍蝇叫呢,还是学猪叫呢?回答干脆一点儿,和政府说话声音要响亮!”高鼻梁说话时吐沫星子四溅。
“是。”老婆婆说。
台下的人听了高鼻梁的话,顿时一个比一个激动。不知谁投过一个土坷垃,正好击中了老婆婆的嘴巴,老婆婆一惊,看那表情充满了委屈和无奈,接着又闭起双眼,似乎等待着无法预测的,更可怕的打击会接踵而至。
牛爱莉的身体晃了晃,她知道这是因为牛兰旺的原因,才使得她的重心不稳。牛兰旺的两肩疼痛难忍,他再也没有力气继续支撑牛爱莉了。从牛兰旺肩上滑下来的牛爱莉,还没缓过神儿来。她怎么都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老婆婆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难道她应该重新认识那个多才多艺的老婆婆。或许她真的如那个高鼻梁说的那样,过去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现在政府要教育她改造她。可是台下那个向老婆婆投掷土坷垃的那个人,为什么也那么狠她呢?一连串的疑惑和不解困扰着她,这些问题比小学的算术和语文难得多,她似乎一时找不到答案。于是,牛爱莉怀着几分困惑的对牛兰旺说:“里边有一些人好像是开会,这里不好玩,咱到别的地方去捉蛐蛐好吗?”
白天的蛐蛐不好捉,只有夜晚等它们歌唱时,沿着歌声寻找它的洞穴,那才是最惬意和最富有成果的时光。牛爱莉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独自去一个地方了。
跑到老婆婆的墙角时,童年的牛爱莉心里突突地跳。她回转身向后看了看,没有人知道她独自到这里来,也没有人跟随着自己。她希望老婆婆在家,还希望看到的那个老婆婆不是真的,或者是自己根本就看走了眼。她望着渐渐阴暗的天空,傍晚的时光,月亮已悄悄的升在了天空,星星也围拢过来,守候着自己的位置,一眨一眨,像笼着轻纱的梦。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近前,屋门虚掩着,夜光下她摸了摸那把熟悉的包皮铁锁,她什么也没有摸到,这证明屋里有人,这扇虚掩着的房门里,老婆婆一定在家。
“奶奶。”牛爱莉轻声喊道。
屋里依然沉静,没有人回应。她继续喊道:“奶奶在家吗?我是莉莉。”
还是没有回应。
牛爱莉的心跳开始加快了。她不愿看到那个可怕的场景,立刻呈现在她的面前。就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推开了房门。门轴吱钮的叫声令她毛骨悚然。屋子里黑漆漆的,豆粒般大小的煤油灯光,晃动着,土炕上一床脏兮兮的花被下勉强分辨出老婆婆躺着的轮廓。她眼帘下的枕头湿漉漉的,暗淡的光线辨不清老婆婆的面孔。牛爱莉从被子下摸到了老婆婆的手,她渐渐的握紧,老婆婆也上去抓紧她。她可以感受到老婆婆的力量正像她的声音一样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