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有救命之恩,看在墨利乌斯的份上,我怎能抛弃她?”
查理靠在她身后,“我知道,因此我并非让你拒绝她,而是借,与她平分一半。”
乌发少女终于肯转身,嘟着嘴斜视与他,“你说好的……求我呢?”
“恳请公爵小姐来我府上担当女仆长一职,以劳斯丹德的名誉担保,你不会受委屈的。”
话虽然正经,查理可怜巴巴地双手掺着下巴,卖惨还卖乖,“求你了~”
“柴火都还没搭好……”
岂知他冷不丁地回答:“未必,我和克莱尔说好了,你不知道我是他们的赞助者,用新的行话来说,虽然有些遥不可及,至少算‘股东’。”
“可恶,你原来早有预谋。”
薇若妮卡变被圈养起来的兔子般,主动权又落在男友的手里。
但真的是这样吗?茉莉还没张扬着让蜂采花蜜,它不断轻摇拍打蜂针,模棱两可的回应真叫人心花怒放。
“不要高兴得太早,我还没答应。”
“也没差。”大人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们拭目以待。”
他们又退回去,风太大了。
小姐尚未坐下的时候,她好奇地问:“难道你讨时间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先生留给她一张笑容可掬的脸,“是,又不是。”
薇若妮卡看着大人远去的身影,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的三角帽还落在了家里,少女翻翻找找,发现潜藏在帽里的半环状物件,被细亚麻布包裹,上头还有些贝壳般褶皱叠成的饰物。
“难道他心里还有别的依靠?”
但戴在头上,头围正好合她自己的尺寸。落在地上的纸条还不忘见物有声地叮咛在小姐的脑海里,亲切不失责怪的字段恰好回答她的疑惑和醋意:
吃醋了吗?傻瓜,我自己亲手做的,不要以为我会送给别的姑娘。你接受它,自然肯来宅邸做工的。
“没办法,好想向他撒气。”
临近午夜,薇若妮卡不理会木椅的硬糙感,以书本为枕头,头箍嵌塞于胸间,躺了很久才睡着,期间又醒来,将头箍置在头上,也学着像男友当初挑灯一般的姿势,她点燃烛火之后,在灯光笼罩下的地方再搭一张画纸。
画弧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因为这就是她舒压的方式之一,头箍的制图完整复刻,她不太喜欢贝壳式的花褶皱,心里的瘙痒驱使她星夜兼笔,左手化身白布,右手化身裁衣剪刀,嘴叼两发丝粗的针线,做成荷叶边,亦或者不断的银杏叶缝合左右挤出来的头箍围布,配上一只布蝴蝶。
眼看着做完的时候,张开的眉肉不大灵活,催促她要休息片刻,近乎沉睡的美人擩动最后一根丝线,似是念咒语地说:
“你的好意,我收下了。”
七月中旬,人们不经意间发现乌发少女的身影在咖啡厅变少。谁偷走了仅剩的大好时光,顾客们对此一无所知。
人们知道她更想念这里,常来的顾客总是期盼小姐的身影,瞅着店内旧钢琴的尘灰薄薄一层铺盖琴身,如此,它成为店里靓丽的风向标。
以“怀旧”一词代表店内无迹可寻的幽灵,是由洛那修斯特一处高贵宅邸酝酿而成的佳酿——只有耳朵才能品尝,是治愈不快的良药。
在阳光炽辣,人们尚能睁得开眼睛的地方,小姐的头箍在他们之间成为夺目的存在。
人们戏称为“布制桂冠”,薇若妮卡觉得愧不敢当,就与他们说:“别这么揶揄我啦,只是一件很普通的头饰而已。”
克莱尔在她的耳边说:“劳斯丹德大人果然很上心。”
薇若妮卡鼓起腮帮子,似鱼般卜声张嘴,她摇摇头说:“上心?他嘛,设计很糟糕,我改成我想要让他看到的模样。”
“他怎么说的?”
公爵小姐撩拨发箍的左侧,“他说:‘好极了,这方面只有你得心应手。’我当时好开心,有想要扑倒在他怀里的冲动。”
第二天早上,它多了一条吊坠,以一弗捺长的蕾丝带吊起的亚麻布制茉莉,精灵般抖动抻跳,活灵活现,一朵幼苞幻化成多张瓣叶,它们泼溅在耳边,顺着乌河一跃而下,尘归幽静山谷之外。
克莱尔的心里顿时多了一张熟悉而难以遗忘的印象,比之前更加深刻,多美好的姑娘,有幸成为她的朋友,坐在与她相近的钢琴旁边,细细品味只有少数人能明了的忧伤。
娜莎即便不在钢琴旁边,在远方,在一叶小舟上划桨,声音能传到很远的地方,直至她的耳蜗,朦胧感不到眨眼三次之时,话语尤为清晰:
“你我都处在一叶精致华丽又无处容身的小舟,但我们依旧知道对方的迷途和痛处,这才能交汇在同一条河道上。”
抛去幻想的云雾,拉兰诺斯之女就在薇若妮卡的眼前,“我们走吧。”
“再等等。”她正要往店内的角落走。
难得卡洛之女再度轻抚琴身,再自觉不济地向他们献礼一首《“阳光”》,客人不经意间感到开朗而失落交杂的迥异感,令人迫切地请求她:“再来一首吧,姑娘。”
这一次,小姐拒绝了。
她们在中午之后与克莱尔告别,去往劳斯丹德宅邸。此时正过中午,火辣的太阳丝毫没阻止她们寻欢作乐的念头,在庄园对外的雏菊田,大小姐拾起两朵扣在头箍的左侧,说着老套的玩笑,谐音梗随口而出。当她们大汗淋漓之时,不得不躲在路口边的树荫瘫坐休息,相互拨弄头上沾汗突出的头发。她们羞不自禁,没有妆粉,脸色似秋日熟透的苹果般红润,泛光让它更加剔透如瓷。
忽如其来的“桂冠”落在自己的头上,娜莎抱腿枕膝,卷发叠在手肘两边,她羞涩地说:“我很不好意思的……”
“你以为我不是这样么。”薇若妮卡指在自己的左颧骨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摆媚。
对两个少女而言,这都是只留给对方的好风景。
娜莎领着薇若妮卡,冒着曝晒来到劳斯丹德宅邸,出乎意料地是,许多仆人拥簇在她们身边,大声呼唤她们的名字,没有不喜逐颜开的,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庆典。
“我替你将你渴望的至高之人领来了。”娜莎对查理提裙致意,又以胜利者的姿态与他说:“你要是不好好照顾她,我就上门咬你脖子。”
“好一副不怕日光倒无褫花之力的吸血鬼,用不着你说教。”他放下怀里的书,从台阶上走下来,“你们看,她以后就是你们的女仆长。”
罗克娜从一旁跳出来,“哥哥未免太坏了,把未婚妻当佣人耍。”
大家都被这句话燃起笑意,合不拢嘴地看着他们一对甜蜜的美人俊士。
仆人们的眼里多一份疑虑,毕竟他们也知道这是罗艮蒂瓦公爵小姐,很多人打算低声下气,以服从者的眼光向她示好。
薇若妮卡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明白佣人们的立场和感受,劳斯丹德宅邸绝不能一成不变,似查理的爷爷时候那般毫无生气,忍受傀儡般的指点和折磨,请他们靠在她身边,拥抱他们说:
“没关系,我既然答应这份差事,也没想着得到特殊的待遇。”
她在心里打量这些姑娘,精神奕奕,眉色飞扬,若是劳斯丹德花丛中的花瓣,准能扬起瓣雨将庄园一洗而静。
被雨露点缀的花圃草地上,随处可见被鸟虫声烘焙的清朗和幽静,薇若妮卡不愿舍弃这些,就请所有人坐在台阶上。
在洛那修斯特的折磨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背上的伤痕如今越发消沉白淡,边界也模糊不清,心却还是麻痛的,能够穿透人的记忆,让其永世长存。
公爵小姐不禁向后背揉捏,肉体的实痛与心理上完全不对等。
接着她说出一番风雨,也是宣言:
“你们是幸运的,但苦难却不能比较,我只能尽力让你们做的开心。我作为主人的未婚妻与你们保证,这份工作不是劳役,相反应该得到令人越发羡慕的幸福才对。”
“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薇薇安诚恳地问,当时她离小姐靠的最近,娜莎其次,大人紧随其后,是看起来脸色拥有无限活跃期望的姑娘,弥漫着蕊甜般的可爱气质。
“薇若妮卡,就这么简单。”
至此,她隔日会来一巡咖啡厅,之后又辗转回到劳斯丹德宅邸,贯穿小镇南北的路都有她的身影。
如果还有什么一成不变的话:小姐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好,就如同她一笔带过没有锯齿的弧线,亦或者阳台上可见的珊瑚藤,弯曲有致不落雅观。
这朵饱受摧残的茉莉花苞终于迎来绽放的时机,尽管它算晚些,但也不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