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代表米晓正站在讲台上做着听写,他扬声念出一个个词语,台下的同学们各自握着笔默写着。偶尔有一两个同学抓耳挠腮半晌,左右瞟瞟,最后不得不继续下一个。
安安推门进来的时候,全班同学默契地投来了复杂的目光,有期待而后失望的,有惊慌而后庆幸的,也有单纯讶异的。安安路过一排排座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看着周围同学奋笔疾书勤勤恳恳的模样,突然就想任性一回。
于是她推开原本准备好的用于听写的白纸本,从左上角一摞作业簿里翻出自己的日记本,摊开,若无其事地写了起来。米晓念完最后一个四字词语,说一声“好了,”然后转身走下了讲台。
教室的门被推开,陈逸谦回身关好门,抬手在空中按了按,正要喊“起立”的班长收了声坐回了原位。新课讲的是一篇古文,陈逸谦按照惯例先给了十分钟的自我预习时间。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偶尔还有笔尖划在纸页上的轻微的沙沙声。
陈逸谦把课文标题和作者名字写在黑板上,回身环视教室里的情形,大家都认认真真地做着预习,不时地有人凑过去小声与同桌交流几句。安安依然拧着眉头奋笔疾书,面前厚厚的一摞课本,最上层的那一本封面上黑色的印刷体硕大而工整:语文。
课文讲到一半的时候,安安终于收了笔,淡笑着把面前的日记本合上放回作业簿的最上层,然后伸手向另一摞,取了最上层的那本语文书,指尖翻飞,很快翻到了正在学习的那一篇,浏览一遍,单手托了腮,抬眼含笑看向陈逸谦。那眼神里交织着各种并不太容易一同出现的情绪:狡黠,欢快,调侃,戏谑,津津有味,事不关己……
下课的时候米晓来收默写纸。同桌乔笑笑交了自己的,有些古怪地看着安安,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安安,你进来的时候,默写已经开始了,你……”
看到眼前梳着可爱丸子头的小姑娘明显担忧的眼神,安安笑着摇摇头,开口安抚一句“别担心”,然后面不改色地把粉红色封面的日记本递给了米晓。
乔笑笑瞪大眼睛,惊呼出声:“你这……”
米晓是见过这个粉红色笔记本的。很多次收作业,别的同学循规蹈矩地补了作业递过来,神色间总是过了一关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安安却总能多交一本,于是粉色封面明显小一号的笔记本就显得突兀了些,使米晓每次把作业放在陈逸谦案头的时候总习惯性地把它挑出来放在顶端。米晓看着安安含了轻笑的眸子,有些不解:这还是安安第一次直接上交这个笔记本呢。
陈逸谦看着桌案上米晓刚放下的东西。大小不一的一沓稿纸,上面突兀地盖了一个粉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陈逸谦伸手取了过来,把最上面的笔记本置于案头,然后翻了翻剩下的一摞稿纸。各种字体,各种错漏的一沓纸,每一张都很熟悉,陈逸谦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
浏览完毕,他从笔筒里取了红笔,飞快地圈出每一页上的错别字,然后整齐地把它们放回了远处。傍晚的霞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案头剩下的笔记本上,粉红色的封面仿佛撒了金,颇有些神秘莫测。陈逸谦沉吟几秒,翻开了它。
依然是工整规矩的字体,用语却不是十五六岁小姑娘的俏皮随意,内容也不是日常絮叨和吐槽,陈逸谦饶有兴致地品读了半晌,抬头望着不远处纹丝未动的屋门,纤长的手指握着红笔转啊转,笔尖在空中画下一个个不知形状的符号。墙上的钟表尽职尽责地守在原地,指针不知疲倦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仿佛过了很久,陈逸谦回神,发现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晦暗不明。他起身,开灯,然后回到案前,提起许久未出墨的红笔,在空白的格子里写了起来。灯光暖融融地照在案头,红色的印迹由一行很快氤氲成一片。
米晓把默写纸发下来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沸腾了。秦川第一个扯着嗓子满教室喊:“老班怎么回事,居然批改了这个!”袁宇驰张大着圆圆的嘴巴,拎着自己的画了四个圈的默写纸,满脸难以置信。吴欣玫认真地在写了自己名字的默写纸上找着红色的符号。
米晓无视他们神色各异的脸,他越过所有人,站在安安的面前,右手扬了扬粉红色笔记本,笑着递去安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