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推了推她,两个人迅速地坐正了身子,投入到听讲中。耳边传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朗读声,极有磁性的声线纵横开合,震撼人心。讲台上的人长身玉立,神色肃然。他停顿一秒,声音转而低沉,礼堂里不时传来议论声:“实惨,实惨啊。”“啧啧,怪不得怀念大堰河呢。”“生恩不及养恩大啊,难怪。”“好悲惨啊,都没见上最后一面。”“这个不能想,不能想,我要哭了。”
安安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她凝神细听,陷入沉思。讲台上的人唇瓣开合,眼波流转,不时板书重点,不时纵情剖析,她听在耳里,眼中波光明灭,笔下如有神催。直到耳边的一切恢复了宁静,安安抬头,看着空荡荡的礼堂,和身边情绪低沉的同伴,有些缓不过神来。
梁文慧的啜泣声在偌大的礼堂里传来,安安伸出右手拍拍她的肩,眼神饱含关切。
“安安……”面前的人哽咽地哭倒在安安怀里,断断续续地抽噎着,“这首诗怎么能写得这么实在,我想到了我自己……呜呜呜……我就是那个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
安安轻抚着梁文慧的背,无声地陪伴着她,听她絮絮叨叨地讲自己的故事。父母重男轻女,梁文慧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给姥姥照顾,是姥姥一手将她拉扯大。姥姥撒手人寰的时候,她看着面前一对自称是自己父母的夫妇,和他们身侧活泼乐观的小男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惶恐。
然后她被父母领回了家,在那个大大的房子里拥有了自己的房间,也拥有了自己的亲人。可是她却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宠爱,明明身边都是自己最亲的人,自己却总像是一个外客,丝毫融不进他们的氛围,跟不上家人的节奏。所以她很平静地选择了做一个寄宿生,享受着陌生人变熟悉然后密不可分的过程。她开始变成一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子,她在大家的信任里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
梁文慧抹掉眼泪,眼底的晶莹还未散去,嘴角却扬起了灿烂的笑:“不过现在就很好啊,我还有你们,也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很快乐,很满足了。”
安安张开双臂想抱抱她,被她嬉闹着躲开了:“你干什么,肉麻兮兮的,我可不想和你传出什么新鲜话。”
回过神来的刘峰看着梁文慧恢复了以往的嘻嘻哈哈,轻叹口气,走过来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都会过去的,我也是被忽视的那一个,你感受过的苦楚,我都懂。至少现在我们还过得开心快乐,最亲近的人也都健健康康的,不是挺好吗?”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安安却分明看到她嘴角衔了一丝不自然的苦笑。
“安安!”慕俩的声音回荡在大礼堂的每个角落,安安回头,看到那个背光的身影,站在礼堂后门的入口处,见安安回头,抬起手挥了挥:“你们在这里啊,上课了,苗老师找不到你,正着急呢。”
几人各自回了教室,安安和慕俩并肩走在走廊里。
“你怎么会来?”安安侧头看她。
慕俩瞥一眼安安,然后轻笑起来:“我觉得找你一趟不会耽误我太多事啊,而且,我决定改变了。安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