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八音盒的手一僵,燕千浔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恐惧的本能近乎驱使他做些什么,可这只会激怒对方。斟酌着,他尝试开口套话:“你早就知道了?”
谢清一没有接话,他静静看着黄色茶汤上漂浮着的几根舒展开来的茶叶打着旋儿,然后才开口:“也不算吧,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懂了,你跟他们都一样,却又有些不一样。”
“不一样?”
谢清一没说话,从他那宽松的黑衣服的领口冒出来了一个白色的眼珠子,白白胖胖的,没有人类应该有的血丝,只是颜色不是纯白,而是偏蓝。
眼球蹦蹦跳跳地滚到了桌子上,然后像是3D投影一样的开始投放出一些画面片段。镜头中,一个同款眼球出现在了左下角,它正努力的往上蹦,试图出现在中央。
费了半天功夫还是够不着,它小幅度的摇晃着身躯,“啪”的一下变出了两个红红的、像杂乱分支的树杈的手,三步并两步的到达目的地,然后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些什么。
再接下来,镜头一转。像是在某个教学楼里,走廊上的一扇后门被推开,露出了东倒西歪地睡在堪称书山几列课桌上的学生。除了极少数学生,大多数高中生都有午休的习惯。
镜头给到那个推开门的人,那人双目无神,按理来说这样的眼睛一眼看去会显得很呆愣,但她脸上挂着的微笑却又与此词挂不上边。
“诶,月亮?”其中一位坐在靠近后门的最后那排的同学出声,此人正是在苦恼间接害了月亮的玉溪,他忸怩着开口,“那个…抱歉。”
有了开头,接下来的话也就很好吐出了。玉溪再接再厉:“其实自从那个所谓的老玩家解释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就不对劲了,但是我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因为他当时确实帮助了我们很多,我觉得如果说出来可能会被你们排挤。”
“抱歉,真的很抱歉。”这场玩命的游戏对于他们这些萌新来说真的很危险,如果没夏斌一直带着他们可能都活不过第一天,而被害得失了一条手臂的月亮想要活下去会变得更难。
月亮微笑着逆光而来:“没关系,毕竟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你也没有提醒我的义务。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游戏,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
玉溪原本心中还有一些忐忑,现在听到月亮这么说终于舒了一口气:“你能冷静下来真是太好了,那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那个支线剧情的事,对了,你收……”
冷不丁的,玉溪被月亮拍了下肩膀,疑惑的他刚抬起头,却见月亮把脑袋凑了过来。
“你…你干嘛?!”玉溪的耳朵尖突然就红了起来。
月亮没说话,只是专注的盯着他,甚至玉溪能感受到月亮呼吸出来的暖气轻轻的扫过脸庞,温热的,痒痒的,玉溪不自然的瞥过眼。
“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话音未落,玉溪瞳孔骤然一缩,只见月亮突然夸张的笑了起来,那种弯曲的幅度和挤出来的皱纹称得上是狰狞。
“你…”玉溪巍巍地顺着月亮的苍白的手臂一路延展至他的腹部,那儿隐约可见月亮手被拼接的如同被拼接成的多用工具一样,出现了大版铅笔尺子之类的学习用品,而刺穿他腹部的正是尺子。
没错,确实是尺子,至少他还看到了薄如蝉翼、锋利无比的尺子抽出的全过程,成功进行了第二次的确认。
汩汩流出的血喷涌而出,后知后觉的疼痛使本就疲倦的身体更加的支撑不住,将整个躯体的重量往后一摊。
“刺拉”,是没有早已不见护腿的桌角摩擦光滑的地面发出的声音,异常的刺耳。
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玉溪用手捂住伤口,努力的挪动着头部想要向周围的人求救。
还差一点。
玉溪他们的书桌为了方便交流,把上面的堆积着的书都给撤了,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越过了桌面就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玉溪努力的昂着头,刚越过桌面想出声求救,可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口痰一样,卡的他不上不下的。
却见眼前那堆书山里冒出了几十双不知道在这里看了多久的眼睛,惨白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玉溪甚至有一种他们在照镜子的错觉。
对啊,按理来说这边发出的动静足以引起周围正常人的注意,即便是午休的同学和午间巡逻的老师,可都没有,只有安静到让人窒息的氛围。
再接着镜头一扫,外面已经全部沦陷了。昔日还一同寒窗苦读的同学转瞬间就可以变回背后捅刀的敌人,恐惧、猜忌蔓延在校园的每个角落,自相残杀的情景随处可见。
似乎是在对焦,燕千浔看见在厮杀着的人群里,一名黑发白皮的少年信步闲庭的路过战火,他所到之处都自带退避三舍的Buff。似有所感,少年抬起头向镜头这边看来——此人正是“谢清一”,第三个谢清一。
镜头再一转,依次开始捎带片段。
在空阔的场地奔腾的人流里,凌混杂在里面被挟裹着,孜孜不倦的警铃声和着甜美的提醒声让人群充满了惊恐,而凌冷静的面孔显得格格不入。
寂静无人的走廊上,仓促的脚步略显紧促,镜头时不时的回头看,从空无一人对面传来的脚步声让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慌张地推开一扇门,夏斌躲进一张教师办公桌下面,他摸着躺在口袋烧卷了的那张纸,蜷缩在小小的阴影里,静等着它过去。
镜头再一扫,顾景舟的白衣一侧溅满了喷射的血迹,他拿着一把滴血的手术刀不紧不慢的走着,带有节奏的“踏踏”脚步声像是踩着某人的心弦。
而播放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你们应该和他们一样。”谢清一按住了咕叽咕叽地蹦哒着邀功的眼球,随手把它放进口袋,“毕竟你们是一伙的。”
“首先先申明一点,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并不知道缘由,因为我也是才知道。”燕千浔话锋一转,“不过我想你这个时间段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毕竟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之前那个眼球也是你的吧?”
语气肯定。
“你明明已经掌握了我所有的举动可以隐退幕后,甚至可以觉得我侵占了你的身体动手杀了我,但你都没有。”
“所以不是我来你这,而是你——你想说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让我代替你完成什么?”
缄默,只剩八音盒散落的一地哀伤。
燕千浔定定的望向对面。
谢清一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无声的拉扯。许久,燕千浔败下阵来。
“哎,明明你才是那个最终BOSS,为什么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燕千浔无奈。
“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心病难自医,你不觉得吗?”
“…嗯。”
“既然你不是很愿意聊的话,那不如等你想开点再来?我这边其实也挺忙的。”燕千浔眉眼弯弯,“我们可能还要逗留一段时间,你能有很多机会找我,虽然我并不认为我比之前的前辈强到哪去。”
像是未成形的剑刃被狂风暴雨般敲打高亢的铿锵声,周围的黑暗开始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宛如被凿的镜面向内衍生出无限的裂纹…
“那…再见?”燕千浔似有所感。
静默。
空间开始分割,好似凭空有一把无形剑划破天地之间,燕千浔突然感觉谢清一很远很远,就连面容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爱,是什么?”远处的谢清一突然抬眸,眼底一片迷茫,犹如迷途羊羔看向远处看不清的未来,他摸着从手腕一路延伸到延伸的血痕,魔怔住了一般,“爱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