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烧了一天一夜,高热才终于渐渐消退下去,她醒来后自己起身配了些药吃了,又昏昏沉沉睡了好些天。
后来她没有再昏睡,只是精神头始终不怎么好,有点蔫蔫的,也不去船尾找水族说话了。
一开始大家以为她只是生病了没有力气,后来小夭每日里甚至连甲板都不上,整天不是睡觉就是躲在药室里,不见天日,郁郁寡欢。
涂山璟愁眉不展,百般安慰照顾,每日端了吃食来,小夭也只是吃上一两口便放下,阿獙不时拿些好玩的引她,但她就是提不起精神来,日渐消瘦。
不久,青鸟送来鬼方音的回信,小夭打开看,上面说是药已收到,一切顺利安好,这才露出点笑容。
去往汤谷的路上有个补给点,是个海滨小镇,众人坐船两个月,早已闷得慌,趁着补给采买的空档,纷纷下去游玩。
涂山璟多日来一直为小夭病情忧心忡忡,只是苦于在海上毫无法子,靠了岸便也下船去找医师。
小夭懒得动,阿獙看着她一副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样子,便烤了些鱼虾,提了两坛好酒找小夭去船尾阴凉处痛饮。
这一招果然十分好用,小夭在看见酒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些亮光。
阿獙道:“你放心喝,若是不小心喝醉了,我就使个术法,让你睡过去。”
小夭闻言也不说话,提起酒坛子就往嘴里灌,喝得太急,溅得半身都湿了。
半坛酒下肚之后,小夭的话就多了起来。
“阿獙,你这辈子有做过什么错事没有?”
“偷酒喝这种算吗?”
“那自然不算,我是说,你想起来会后悔的那种——”
“没有。或许限于见识浅薄曾经做错过,但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人不能未卜先知,所以也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小夭笑眯眯的问:“那要是有一天你发现别人骗了你,害得你做了错事怎么办?”
“那要看是骗的什么事,又做错了什么…”
“比如说我娘,她跟赤辰生了我,但却一直不告诉我…让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高辛王姬,你要是我,你恨不恨她?”
“她要是不这么做,你早就死了……你想说的,不是你娘吧?”阿獙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发现了什么?”
小夭掏出扶桑木娃娃:“我一直想问你,别人的新婚礼物都只有一份,为什么独独你的有两份?”
阿獙扭过头去:“想送就送了——”
小夭笑笑,随手倒了杯酒,放在娃娃面前。
大肚娃娃蹬着小胖腿咧嘴傻乐,无忧无虑,一派天真无邪。
“你看他,笑得真开心!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小夭眼里隐隐有水光闪动。“曾经我觉得最难不过一死,现在我才知道,活着可比死难太多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好好活着,才是最好的报答!”阿獙觉得今天这酒真是难喝,怎么越喝越苦。
“对,你说得没错,他也没错,所有人都没错,错的只有我……”小夭笑着把酒往嘴里倒。
几个呼吸之后,小夭身子一软,倒在了甲板上。
阿獙一惊,忙查看她的身体,却见她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宛如睡熟了一般。
他拿起小夭的酒坛子,嗅了一下:“玉红草?”
按这个份量,小夭恐怕要睡上一个月,直到汤谷了。
“你倒是机灵——”
阿獙叹息一声,转眼瞥见放在甲板上的大肚娃娃和那杯酒,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涂山璟带着医师到船上来时,看到的是已经陷入沉睡的小夭。医师把了脉,也看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只说肝气郁结,约莫是思虑太重所致,日后还需少操心,放宽怀抱,开了些逍遥散便走了。
“小夭怎么会误饮有玉红草的酒?”涂山璟一百个不信,然而他又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阿獙跟小夭向来感情亲厚,更是万万不可能加害小夭,他怀疑也是莫可奈何。
只能等小夭醒来再说了。
涂山璟从很早的时候就以善于谈判博弈和把握局势在同行中闻名,但那都是建立在涂山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上下如臂使指的基础上的。自从出了海,他便失去了自己的优势专场,小夭很多事并不真正信任他,放手让他参与,这让他经常陷入一种有心无力的局面,一如当年在清水镇的叶十七。
涂山璟思索了良久,觉得小夭最近变化太多,已经隐隐有脱出他掌控的趋势,这让他有种不安感。即使当年小夭恢复身份成为大王姬,他也觉得可以凭着自己涂山家的势力争上一争,任何人都不可能抵抗来自涂山家的利益诱惑,相柳不能,玱玹也不能。
他不怕被人利用,利用就有需求,有需求就有弱点,有弱点就能被左右;利用越多,依赖就越深。
他最怕的对方根本不想利用,没有需求,就无法入局执子博弈。
小夭最近做的事,基本上都不让他帮忙,也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那个妖族女子明明非常可疑,小夭却坚持继续用,且信任有加。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早晚会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还是先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再做打算吧!
涂山璟起身写了封短讯,传到了小镇上的涂山氏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