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须看尽前头就知礼数繁多,我今日这腿是不能好了。
我只顾握着如意往前走,五谷与杂粮撒于身上时,忽然,我迈不开步了,直直定在原地。
“邪魔去,衣食足——”
双膝有些松垮,我镇静下来动了动手,带着两脚缓缓向前。
“燃祸事,迎福来——”
被盆边一绊,眼看就要倒下,礼官适时上前来扶,她向我点了点头,我稳下身形,她又退开来。
“平平安安事事顺——”
过了马鞍,拜猪枳和炉灶,又拜天神地诋和二圣,好在,连双亲一同拜过。
已听不进礼官所说众多,起身时,我只觉脑中嗡鸣,双膝愈来愈软,双腿如火烤,似刀割,又痛又痒,阵阵发麻,右腿一松懈,险些就要倒下,我拖着右腿努力正身,再次跪下。
“夫妻交拜,礼成——”
刚抬身,小桑已心急得上前扶我,奈何我只看得到她迷糊轮廓,我小声道“还得送陛下和娘娘。”
她喘息好像窒了一瞬又一瞬,压低声音,声中带着泪“阿扬,你的、你的腿渗血了……”
“有钟响,奏乐了……”
我听见百官与命妇恭送二圣,跌跌撞撞,一个不稳,带着小桑也一起倒下。
“小桑!”
乐声已停,我们没有落到地上,我知道,是邵章若山接住了。
我还听见秋菊急切地唤“公主,公主!”
“公、驸马啊,没事吧?”
“公子,快回房去吧!”
乐声又起,该拜客了。
泽王婚前就嘱咐我们拜客,小桑求着免去这一礼数,得到的只有泽王的不耐,她因这事垂泪许久。
我努力揉散眼前的薄雾,借力邵章勉强站稳,在小桑愣神,扇后两眼估摸要失去光的时候,轻握她腰身,在她耳朵细声“我没事,回屋等我。”
她许是被痒到,遂躲了一下“嗯好,我先去房里了。”
小桑回房后,我扭身洁手,然后接过酒壶斟了一杯。
“谢过诸位贵客,我在这儿祝各位红红火火,特敬三杯酒来以示诚意。”
迅速饮尽三杯,我头疼下恍觉,不对劲。
是谁神不知鬼不觉,把我的茶换成真酒了?
回身已是站不稳,若山邵章二话不说扶我回房,过廊间,进房门,一步步都是他们半拖着我。
“邵章,那位礼官可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胡大人?”
“是她。”
“好了,你们出去吃点吧,我自己走就好。”
“真的不用我们来?都渗血了,小心些啊。”
“公子……公子有事喊我们。”
“知道知道,这都进屋了,还能出什么事,你们快去吃点东西。”
劝走他们,我踉跄着走向床榻,差点直接扑到地上,小桑见状立马跑来扶我。
走近后,我本想靠着床沿慢慢坐下,结果没抓稳,猛地倒在床上,我们的脚互相绊了一下,我刚躺下,她就直直扑到身上,随后,扇子被她丢开了。
心怦怦乱跳,我很想镇静下来,嘴上却忍不住调笑“这么心急?”
“咳,是我笨手笨脚,你没磕到哪儿吧?”
“没有,是我没抓稳。”
“嗯……我未经人事,你到时能不能,轻些啊,咳咳。”
“我也未经人事,不知轻重,夫人多担待。”
“那个、他们说……”
听这话头,我已自然而然打断“别去想,多看我。”
“好,其实我不是说他们非议的事儿啦,你放心,我哭过一回,不会再哭了,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还要照顾你呢。”
她忍着泪,头上金钗牡丹相映成趣,我稍微抬身彻底褪去了冠。
我本想孤老一生,潇洒自在,可动了情,再无法舍弃。
多年养腿也只缓和一些,让我站立是要了半条命,她不介意我残躯和孑然一身,可皇族和泽王在意。
圆润迟钝的双眸无比认真看向我眼底“刚刚一路拜……怎么不看我啊?”
走得跪得实在太疼了,当真是不敢看她,我怕看到她,我就更因身体而对不起她“你太好看,我怕看了你,就走不动了。”
“你这么说,我信了哦,阿扬……你这是眼睛都疼红了吗?”
“无碍的。”
礼官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带宫娥进房,我们已起身理好衣冠。
一同吃过肉片,红线绑起彼此剪下的头发,放在锦囊中给了小桑。
“丝缕绾扣,永结同好。”
她坐于左,我坐于右,礼官胡大人与宫娥们开始撒金钱,叠声道“长命富贵!”
随后,胡大人递来盛酒的匏瓜两瓣,我和小桑各饮一半,再交换饮尽,我用红线将匏瓜合起,胡大人满脸喜悦道“夫妇一体永不离,礼成——”
替我们褪去衣冠后,胡大人领着宫娥出屋,顺道带上了门,兵荒马乱般的一天就快翻页。
“诶,却扇诗还没念呢。”
“我的好驸马,莫念了,我要洞房花烛——”
眼看她扑过来,我手指轻轻抵住她额头“顽皮,都一脸倦色了,还洞房啊。”
“哈啊——嘻嘻,是有点乏了,那我抱着你睡可以吧?”
“可以。”
“我的驸马,你好矜持。”
我腿疼得咳都咳不出来了,每说一句话都感觉疲惫无比,干脆将她直接按进了被窝中一同躺着,任她靠着抱着黏着我。
“阿扬……你身子好烫啊。”
“阿扬,阿扬?”
她的声声呼唤一开始如小石块投入湖水,惊起波澜,令人惊醒,随后,如布如棉,重不过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