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如此回话,一如既往地,像个木偶,将要散架的木偶,我害怕得不行,生怕她碎了,我找不齐她的残躯。
“只要你开心,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永远。”
“谢谢。”
我心慌不已,赶紧夹块肉到她碗里“来试试长情楼的新菜式?”
她长舒一口气,低头打算品尝,说道“好啊。”
“甜肉怎么样?”
“嗯,这个好好吃啊。”
她眼里流逝的光渐渐回来,我趁热打铁让她不再去想糟心事“新来的厨子做的,对了,她和老厨子啊,还结拜了。”
“结拜?”
“殷鸣和席柳义,两人互道姐妹,新创无数菜式,每日供不应求,可难抢了,若不是先与客向雁说一声,我们怕是吃不到。”
“真的好吃,难怪你以前常去。”
“切莫多想,我真的只是去看歌舞。”
“我知道,我清楚。”
“多吃点,吃完了,我给你弹曲子听。”
拨子与手弹出的音相距甚远,我弹了一曲又一曲相思,近在眼前的女郎君始终不展笑颜。
也罢,勉强的笑也不作数,只要她不寻死,就没必要逼她,我放下拨子,给她拭泪。
“秋菊和秋葵正和若水学做补汤,回去以后,你多补补。”
“嗯。”
“不说些别的?”
“别的什么?”
“你都不夸我。”
“我……”
“累了吧,去睡会儿?”
“嗯嗯。”
一刻,彼此无言,日子飞逝,兵部举荐的一个江南方士入了陛下的眼,其人姓段,颇有一番手段,只一天就令陛下倍感亲切,后又命人赶着做了五万盏灯,获陛下大赏,虞吉眼见好处没落自己身上,竟对段方士动起手来,惹陛下不快,又给训了。
陛下器重段方士一派,特命其同百官一样参与拔河,说到拔河,阿爹愁容满面的,就怕自己使不上力。
上元这天,阿爹早早去宫里,我们在家中下了一锅面蚕。
宫里要祭拜太乙神,还有蚕神,各道观寺庙和戏班子繁忙起来,皇后娘娘不与陛下同行,她道百行孝为先,主动侍奉太后左右,同去寺里诵经,燃灯百盏求国泰民安,安平公主也愿随行。
京里会放三夜的花灯,百姓们能于安福门前看陛下亲手点燃那巨大花灯,照亮整整一条街也足够了,美酒佳肴,乐师舞姬,满城观灯踏歌。
酒肆茶楼人满为患,街上舞队也惹人笑声不断。
“生在水中,就怕水冲,一到水里,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
“是盐。”
“哦对对,那这个,会飞不是鸟,两翅没羽毛,白日睡觉夜里逛。”
“仙鼠。”
“豆子颗颗,一动牵账。”
“算盘。”
小桑问我一道又一道灯谜,我皆认真回应,灯匠顺势夸赞道“这位郎君乃神人啊,都连答六十题了。”
我抬手摊开掌心“那荷花灯,该给了吧?”
提着荷花灯转身交于小桑手时,瞥见一身影无比熟悉,小桑忽然低头弯腰入我怀中“不好,是大伯母。”
“就娘娘一人?”
“还有别娘子。”
“莫怕,我们去会会。”
邻近的摊子是制灯高人,娘娘在此也不奇怪,我摸摸小桑的头,向前张望,终于看见全貌,皇后娘娘同修容在赏灯,等等,二位娘娘竟互挑花灯?
别半蓝,这位外邦来的修容学中原话极快,写得一手好字,我凑近听,她还会作打油诗逗皇后,皇后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修容的确才貌双全,如今除了明艳的面庞,已丝毫看不出是外邦人。
“夫人,郎君为那方士所惑,夫人切莫也冷落了妾身啊。”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且安心,依你的才能,他不会轻易疏远。”
“是,诶,这灯上不管是花花草草还是人,都不及夫人半分美貌,夫人是天仙下凡,妾身原是可望不可即,现下就在眼前,更是无能与夫人相比了,只愿多看一眼,让妾身也能美一些。”
“就属你最会说,夸我半天,喜欢哪盏灯却不说,芄兰,都买了吧。”
“多谢夫人,夫人果真疼爱我,今后我定接着给夫人做牛做马!”
“你呀,比若安还顽皮,我都要笑昏过去了。”
我听得起劲,小桑还是有些怕,她连连后退,我也就不打算上前行礼了。
到休音阁取了新糕点,又买了几只镯子,在泽王府前,她一步三回头看我,我待她真的进门了,方和若山回去。
回府时阿爹正好也归家,虽满脸疲倦,但知道提盏花灯回来,他总算记得讨阿娘欢心了,他转手将花灯放桌上,然后就是一屁股坐下,不等人倒茶,自己举起壶就灌。
“忙得我啊,面蚕都没吃几个。”
“蠢啊你,不知道躲起来吃几口,活该全累你一个。”
“没能陪你去灯市,我向陛下讨了盏宫灯,可还喜欢?”
“我喜欢得紧,行了,快歇着吧。”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