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你这拳怎么像慢镜头？”“你是知道我要出拳么？”两人先后问向对方。

“来，彤哥，你先说说你看到什么？”小苗好奇但严谨地问着朱暮彤。

“我在你还没说完就感觉左眼出现了模糊的影子，很快我反应过来是你的拳头，我就假装向后闪躲配合你一下，但没想到我感受到这模糊的影子持续了挺长时间。还有，最奇怪的是，我都往后靠了，我右眼中清晰的图像好像才看到你开始出拳。”暮彤仔细回忆着刚才自己眼中的情景，但因为是双眼所见，所以自己不确定刚才那左眼中的影子究竟是什么，因为右眼中清晰的图像和那影子似乎并不匹配。

“彤哥，你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这个问题打断了正在沉思的朱暮彤，这让她疑惑地看向小苗：“你看到了什么？难道你的眼睛也可以看到那些重影？”

“不，彤哥，你居然比我先做出了反应！”说出这话的小苗，柔美的声音中略带兴奋，就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暮彤一脸错愕，瞳孔先是放大然后骤然聚到了一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沉声说道：“这样，我闭上右眼，你再像刚才那样来一次！”话音未落，朱暮彤便闭起了自己的右眼。

就在小苗正准备朝朱暮彤缓慢伸出拳头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朱暮彤的表情和身体都已经做出了些微反应，但小苗依然还是向前伸出了拳头。而在朱暮彤这边看来，小苗的拳头伸出时连同她那向前倾斜的上半身都处在了模糊状态，这个状态持续了大概十秒钟左右。

“你刚才打出这一拳大概多久？”朱暮彤随即问向小苗。

“可能也就是一秒钟吧。”小苗诧异地看着朱暮彤，“但是我觉得你又提前做出了反应，对么？”

“没有啊，我是看到你已经出拳的重影才做出反应的啊，而且这个影子持续了大概得有 10秒钟左右。”

朱暮彤说完后，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声：“时间！”

朱暮彤率先整理好思路，控制了一下自己刚刚抬高的嗓门，继续说道：“对，我好像可以提前看到你的动作。”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小苗此时满脸惊奇，原本柔和的声音竟然有了几分颤抖，“你看到的重影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朱暮彤暂闭双眼，低下头，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这几天她在家里所看到的奇异景象，心中暗叹“搞不好还真是！蓝牙音箱的时钟显示，在数字变换时出现的闪动，很可能是我左眼提前看到了数字的变化，所以出现闪烁，但为什么会闪烁呢？为什么不是停留在提前看到的数字呢？同样，招财猫摇摆的胳膊也是因为我提前看到了这摇摆的景象？如果只是用提前看到的影像替代现有的影像，我看到的场景不应该模糊啊，只不过两个眼睛有时间差而已。难道……难道这不是简单的时间线替换，而是……和原来本身的时间线叠加！对，叠加后的时间……让整个场景呈现出混乱的、模糊的状态，也是我感到眩晕的原因。对！叠加！”她最后把“叠加”两个字说出了声，同时睁开了双眼。

“可是你左眼如果提前看到我出拳，为什么会是模糊的呢？而且为什么会持续了 10秒钟呢？是我的动作变慢了么？”小苗疑惑地看着正在思考的朱暮彤，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出的那两个字。

“我明白了，可能啊，我只是说可能……”暮彤激动地在大脑里尽可能快地组织着语言，用同样也略显颤抖的声音说道：“我这只眼睛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单一的提前时刻，而是一个时间连续叠加的状态。”她喘了一口气，因为这时她感到心跳骤然加速，让自己有些窒息，而她眼前的小苗却好像越听越迷糊了。

于是朱暮彤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耐心地向小苗解释道：“如果说，我们正常的眼睛看到的事物都是一刹那，那我左眼看到的就是好多个瞬间景象叠加在一起，不仅仅是一刹那。”

“啊，这……你是说你左眼同时看到了几秒钟以内叠加在一起的场景？”小苗终于恍然大悟。

而暮彤也为小苗如此快地就明白自己所表述的内容而感到赞叹，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着什么，只是知道自己的大脑CPU正在快速运转着。

“没错，我想想怎么进一步解释呢……“暮彤略加思索，拿起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把自己的座位从小苗对面挪动到她同侧，边让小苗也看向自己手机屏幕边继续解释：“你用过视频编辑软件吧？”小苗点点头。

接下来，朱暮彤就用剪映软件来给小苗做了一个完美的展示。她先创建了一个草稿，导入一个 30秒的视频，接下来，她开启画中画功能，然后在时间线上每隔 1秒钟创建一个和原视频一样的画中画，但为了不使画中画遮挡住原视频，她把每个画中画的透明度都跳到了 20%，然后就这样一直放置了 10个画中画，并把它们的大小都和原视频调整到一样，最后在播放时她和小苗都看到了那最后叠加在一起“混乱”的视频。

“可是，彤哥，有一个问题你发现了么？”小苗看了这个演示之后先是感到茅塞顿开，但随即又若有所思地问道：“在你这个视频里，十个叠加在一起的最为混乱的画面是从第 10秒到第 30秒，也就是原始视频结束的时候，一共持续了20秒呢！而如果我们从你第一个画中画出现算起，到最后变成只剩一个画面，也就是从第 1秒要持续到第 39秒，一共足足 38秒啊，也就是你真正能清晰看到的影像只存在于第一秒和这最后一秒啊，而且假如这个原始视频无限延长下去，你这叠加造成的模糊影像持续时间也是无限延长啊！”

听到小苗的疑问，暮彤轻松一笑，像是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一样，有条不紊地回答着：“你再仔细看一遍刚才这个合成的视频，我可不是随便放的一段视频。你觉得你刚刚说的这叠加的 38秒都很混乱么？”

小苗又反复看了几遍这个叠加后已经时长变成 40秒的视频，起初她并没有发现能解答自己疑问的线索，直到当她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视频播放中，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这里不断拉动进度条观看了足足五遍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整个视频是在一个山里拍摄的，镜头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画面中除了面前那座一动也不动的巍峨山壁外，还有镜头前的几棵大树以及那随风轻动的树叶，而就在不远处镜头正对着的一个树枝上居然有一只褐色的松鼠。起先它在那里一动不动，躲在树枝的影子里，小苗前几次观看竟然都没注意到。但就在整个视频的第 12秒那一刻，那个家伙在画面中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而紧跟着在画中画中的松鼠也每隔 1秒钟重复一次这个动作，但由于动作太快，远远小于 1秒，而并没有让松鼠的影像产生叠加，只是像是它连续试探了 11次。或者严谨地说，松鼠从第 2秒开始就在画中画中被叠加，但因为一直是静止的，所以这种叠加并没有产生重影或异常，就和那在整个视频中一直持续不动的山壁一样，反而是那些随风而摆动的枝叶在画中画的叠加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而小苗在前几次看这个视频时，只是考虑了画面的整体画中画叠加，所以粗略地得出了她之前的结论，认为有画中画出现，叠加就开始了。

但如果站到朱暮彤的视角，其实她现在左眼所看到的世界，是一个一直持续处在类似这种画中画叠加的场景。只是如果她看到的是那保持不动的山壁，每一个时间线叠加完的结果都是一致的；而如果她看到的是那个突然动了一下的松鼠，她看到的叠加态就像是老式 DVD遇到划痕那样，反复卡顿重复着，就像她看到刚才小苗出拳，实际上由于她眼睛的采样间隔非常小，不可能像她设计的画中画那样按照每隔一秒向后排列，而应该是几乎产生无穷个画中画在时间线上连续排列开，所以她刚才看到小苗实际上是在这 10秒钟出了无数次拳，当然这从出拳到最后小苗手臂展开的每个过程都在这 10秒钟左右的间隔中重复了无数次，所以她才会看到一片模糊甚至眩晕；而当她看到的是持续随风摆动的枝叶，她看到的就会是虽然模糊但由于变动很细微而不至于混乱的影像，就像她现在看小苗说话时的面部表情那样。

朱暮彤看到小苗的脸色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会儿又似乎更加糊涂了，于是进一步阐述起来，其实她这也算是为自己梳理着思路：“我们可以先定义一下这个提前看到的时间差，我们设为 t，然后我们设定任意一个时刻为 T，而我左眼中在 T这个时刻看到的并不只是在 T-t这样一个瞬间时刻的景象，而是从T-t到 T这个时间范围内的叠加景象。”她停下来，以确保小苗可以跟上自己的节奏，当她看到小苗依然满脸不解时，干脆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纸笔，当着小苗的面写起公式来。

“也就是在我这只眼睛里，看到的每一个瞬间都是这个 t秒内的叠加场景，只不过如果一个物体，在 t秒内不会产生位移或不发生变换，这个叠加效果就会只是简单重叠，我看上去的情况就是清晰的。而如果这个东西会发生变化，这变化的场景在我眼中一叠加，就产生了重影。而如果这种变化越剧烈且持续时间越久，我眼中的叠加场景就越复杂、越混乱。”朱暮彤在她的本子上画好了一条时间轴，并在上边圈圈点点了一番。

“所以，你刚才说我出拳的过程持续了 10来秒钟，意味着那个 t=10秒？”小苗似乎听懂了。

“只能姑且这样假设，因为从你出拳到伸直手臂这个过程本身也持续了1秒钟左右，更何况你最后并没有停留 10秒以上便又收回拳头了，这也会造成我眼中产生新的重影呢。”

“也是，不过我收回手臂的动作可没有像出拳那样跟慢镜头似的，也就一瞬间就做完了。”

“是呢，所以我也没想好如何精准测量。”朱暮彤感觉有些难办，不过她并不在意这精确的时间，至少她现在大概知道造成自己左眼这异常情况的原因了。

“这再简单不过啊，我们可以用秒表来做实验啊！”小苗兴奋地露出了她的酒窝，很显然，她的求知欲和朱暮彤一样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