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暮彤她俩离开诊室走了不远,突然想起病历本落在了屋里,正想着去取,一回头就看到追出来的小苗。只见她把病历本递到朱暮彤手里,微笑着用她那特有的温柔声音说:“忘了吧?对了,朱暮彤,我上周末在网上看到了一些你的信息,很多都是在说你眼睛手术的事情。我向你保证,这绝对不是从医院这边传出去的。”
朱暮彤看得出小苗脸上一片真诚,之前她还真没想过会是医院这边泄露的消息。但小苗担心暮彤怀疑他们医院,尤其是怀疑小苗本人,不是没有理由的。首先小苗就是接诊医师,还参与了手术,同时她还认出了自己平原决冠军的身份,并且也会关注很多 MMA的小视频博主或微博账号。但网上那些信息中完全没有朱暮彤的就诊细节以及手术过程,所以朱暮彤也很快可以排除小苗或者医院的嫌疑。
“这没什么,网上这些都不痛不痒的,很多人也没有恶意。”朱暮彤冲小苗微微一笑。
“也不是吧,我看网上有的人言辞还是很激烈的,尤其是评论区里。还有就是那些博主拿你这本来就不幸的遭遇来说事儿,根本就是缺德!”最后小苗的语气中充满了打抱不平。
“就是,我看得都直搓火!”左思绮这是遇到知音了,之前她在朱暮彤面前对网上的事表现得愤愤不平时,总是会被朱暮彤轻描淡写地略过这个话题,“小苗医生,你有没有在评论区为彤哥说话啊?你看到‘绮货可居’那个账号了么?那就是我,我可是一直帮咱们彤哥声讨那帮白痴呢!”
“我倒没有声讨,只是在几个不同博主的评论区里写了些简短的祝福彤哥早日康复的话。彤哥,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么?”这时小苗已经看向朱暮彤。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朱暮彤这回笑容很爽快,一双丹凤眼恢复了往日洒脱的神气,由于王主任告诉她不用再低头了,于是她现在已经挺直了身板,气息比来的时候都充沛了很多。
只见她继续对小苗说:“谢谢你的支持和祝福。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别人怎么看我那是别人的事情,而我怎么看待这个世界才体现我的内心。”
小苗点点头,最后柔声说道:“祝你早日康复。我先赶紧回去干活了。”然后冲朱暮彤和左思绮笑了一笑,由于此刻她没戴口罩,左脸颊露出一个淡淡的酒窝,她刚一转身,却突然回头说:“呵呵,我都忘了,你这已经算是康复了呢。我留好你的微信,我现在还在读博,也算是会做些研究工作,不像王主任一门心思在临床。所以,你目前眼睛的问题,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会是这个情况。”说完,小苗一脸的认真,眨着眼睛等待着朱暮彤的回复。
“哦,好呀,说实话,我自己也很好奇呢。我这几天再看看这只眼睛状况的发展,然后等你不忙的咱们可以约。只要不把我放实验室去研究就成。”朱暮彤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她尽管好奇却绝不希望成为被人研究的对象。
两人和小苗再次告别后,走出了同仁医院的门诊楼。
“我境界可没你高,你想啊,咱们那么努力,无论学习、工作、赚钱、还有兴趣爱好,不都是要活出精彩么?如果不给别人看到我们的精彩,还有什么意义呢?”左思绮撅着嘴看着朱暮彤说。
朱暮彤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思绮,只是说了句“你说得对,我们就是要让别人看到我们的精彩!”
她知道这丫头的想法甭说自己改变不了,她妈妈教育了那么多年也改变不了啊,成年人最大的教育只能来自于自我觉知,而唯有充分的体验和经历可以促成这种觉知。自己之所以看上去比同龄人,尤其是比同龄女性更加理性、成熟、稳重,不也是因为自己过往的人生体验和经历么?也许,今天她这左眼莫名其妙的状况,正是她人生所要经历的一次神奇体验。
“不说这些了,无论如何,你现在既能天天‘举头望明月’,也不用时刻‘低头思故乡’了。咱们去哪逛逛呗!”左思绮喜笑颜开地挽住朱暮彤的手臂,“正好我今天有假期,完美!”
“那我给我妈发个信息,嗯,怎么说呢?”
“你就说你全好了呗?”
“不行,这如果让我妈知道我好这么快,她估计不信,或者也会觉得不正常,反而让她变得更操心。”
“当妈的真是太累!我以后可不想。”左思绮又吐了下她的小舌头,暮彤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
于是,朱暮彤发了条微信文字给朱菲,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己检查完,医生觉得她恢复得很好,视力有很大改善,没有什么异常,只需要继续休养就好,连低头这件事也不用严格执行了。然后假借医生的建议,说是自己可以多走动走动散散步,于是就申请在思绮的陪同下在东城区这边稍微走动走动。
但实际上,她们这一逛就从上午 10点半一下子干到了傍晚,从崇文门走到了王府井,吃了中饭后又跑中山公园拍照,然后坐地铁又跑到西单转了半天。刚进入 2月,帝都气温虽低,但天气贼好,晴空湛蓝,万里无云,毕竟没几天就该立春了,中午走在王府井和中山公园时竟还觉得暖暖的。而长安街两边因为快要过年而张灯结彩,无论王府井还是西单都人头攒动,尽管今天是周四而不是周日,商场里满是购买年货准备提前回家过年的人。
当她俩到家时,已经是傍晚 18点半了,朱菲和刘丽行已经在厨房等她们了。
这是朱暮彤和左思绮在中午吃饭时就做好的决定,她们分别跟自己的妈妈提议,晚上来暮彤公寓一起聚会,一来庆祝暮彤复查顺利,二来庆祝思绮年会成功,三来可以提前庆祝春节,因为这次很可能暮彤要和母亲一起回威海过年,毕竟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春节期间回过老家了。
而朱菲一听这提议,立马就答应了,上次她就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厨艺,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款待一下刘丽行一家,所以她一收到消息,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附近的超市采购食材去了。
刘丽行一开始怕麻烦朱菲,因为她下午有事不能提前来帮忙,但看到女儿如此有兴致也就顺从了。但她家老左是一般不掺和社交活动的,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如果来了,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会浑身不自在的,于是就婉言谢绝了老婆的邀请。当然,刘丽行还不了解他?所谓的邀请也就是走走形式,表达一下尊重而已。当她来到暮彤家里时,也只比暮彤她俩早了半个多小时而已。那时朱菲已经完成了两道大菜——红焖肘子和白菜烹大虾,并且灶上还熬着一锅海鲜全家福。
晚餐在刘丽行与朱菲的畅谈中进行着,而朱暮彤和左思绮更多扮演的是陪聊的角色。
“医生说你不用再低头了?”即便朱暮彤跟妈妈表示医生让自己不用再严格低头向下了,朱菲依然有所疑虑。
“放心吧,阿姨,王主任特别夸奖彤哥了,说她恢复得贼好,不用再低头了。”左思绮用200%的信心搬出王主任来当根据,也由不得朱菲再产生更多怀疑。
“只是那两个‘趴窝宝贝’算是白买了!”朱暮彤遗憾地向思绮表示。
可思绮却略显骄傲地说:“交给我吧!我今晚拿回家,过两天在咸鱼上卖了不就完了?!这个我拿手!”说完她得意地笑了,发出铃铛般动听的声音,她这一笑逗得朱暮彤也开心地笑出了声。
今天朱暮彤的情绪真是放松了太多太多,席间除了要应和两位长辈之间的交流,就是一直和思绮分享着她这几天听《三体》有声书的精彩片段。而左思绮此刻自然不再摆弄手机,而是也很兴奋地跟朱暮彤回顾着她昨天参加公司年会的各种奇葩场面。还有就是朱菲今天的厨艺真是没得说,加上暮彤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走动了,消耗了不少热量,所以她的食欲也比之前好了太多。
而刘丽行则对朱菲的每道菜都赞叹不已,她的控场能力让整个晚上的氛围都那么轻松愉悦,在餐后她还主动给大家切好了自己带来的水果,这使得他们这顿晚饭一直从 19点吃到了 21点半,甚至让朱暮彤已经暂时忘却了自己左眼目前还存在的问题——那就是在这只眼睛中,面前谈笑风生的三个人,其实都是模糊不清的,而且动作越剧烈的时候,她眼中的成像就是越混乱的——只不过她整晚都是双眼睁开,所以左眼中的虚影大部分都被右眼的清晰画面所代偿了。
第二天清晨7:30,闹钟响了。因为朱暮彤眼睛这意外的恢复,让她可以提前结束痛苦的“趴窝”姿势,睡眠质量变得更好。同时她也正是在昨晚睡觉前决定要结束这半个多月以来的“趴窝”状态,于是这才上了闹钟。自从自己生日后眼睛出了问题,她就没再上过闹钟,虽然她自然醒也都在 8点半左右,不会很晚,但对于一项自律并严格管理时间的她来说,还是希望有闹钟这种东西来约束自己的。
她习惯性地又单独测试了一下左眼,现在她似乎已经习惯看那招财猫的感觉了,虽然看到的还是重影,也还会带来眩晕,但这种眩晕自己好像已经可以逐渐接受了,那感觉就像是一个刚戴上眼镜的人会感到一种眩晕,但逐渐适应之后就慢慢消失了。她没有再多耗费精力去琢磨,睁开双眼,开始穿衣洗漱。
她双眼中的景象自然要比单独用左眼看更加正常,这让她回忆起来之前有过这样的一次经历。
那是2016年暑假有一次她和张文晶来BJ射击场体验射击,那时她还没有做飞秒,左右两只眼睛的度数分别高达900和1000度,只能戴着自己定制的隐形眼镜。他们选择了三种手枪型号,一个是著名的意大利贝雷塔半自动手枪,一个是来自美国的柯尔特系列手枪,还有一个当然是中国久负盛名的 54式半自动手枪。
别看朱暮彤虽然平时展现的性格带有很大的男生特质,做事干练直爽、说话简单明了,和人相处不绕弯,遇到矛盾不矫情,加上她本身立体感十足的俊朗容貌和长年练习跆拳道以及综合格斗形成的矫健身材,都会让身边人误以为她无所不能,勇往直前。可是要说起胆子,她还真不属于特别大的人。
这第一就在于她怕黑,除了在自己的寝室或者家里,如果出差或者旅游,赶上一个人在房间,她夜里是不敢关灯睡觉的。但是,蒙头钻进被窝里的黑暗却不在此之列,那是她感觉心灵可以被保护的方式。所以她是没有密闭恐惧症的,但她很怕鬼。别看她研究物理科学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无神论者,还充斥着理性思维的光芒,但她上高中时跟朋友玩过一次游乐场的鬼屋,结果就是她一路反应过度,差点儿把里边的两个NPC打伤。那上大学还有一次跟同学去玩密室,明明介绍上写的是微恐,但进去后随着情节的深入,朱暮彤一度想要退出,但硬生生被大部队裹挟着玩到了最后,中间居然还让她一个人去“僵尸”的宿舍里寻找线索,当时她整个人的后脊梁都感觉要变成一整根冰棍了,她上擂台都没有感觉自己的双腿如此颤抖过。通关结束后,大家最后合影时发现她面如铁青、表情僵硬,同学都开玩笑说她已经变成僵尸了。这一点是左思绮唯一能够嘲笑朱暮彤的软肋,因为她可是恐怖片和恐怖密室的高端玩家,就像很多人吃饭是“无辣不欢”一样,左思绮那是“无恐不欢”,多次想约朱暮彤体验各种恐怖密室或恐怖剧本杀,全部被朱暮彤严词拒绝了。
可是接下来朱暮彤的另外一个软肋则是左思绮也有的,那就是怕虫子或老鼠这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他们前两年因为疫情没法在室内锻炼的时候,朱暮彤就跟着左思绮一起去参加户外运动,除了加入了奥森的某个跑团以外,左思绮还跟风开始入坑越野跑,朱暮彤自然也被拉下水,跟着她一起去体验那奔跑在山野之间的感觉。起初几次,左思绮和朱暮彤都是在一些老司机的带领下渐入佳境,尤其是朱暮彤,她还不像左思绮这种完全路痴的存在,自己对于走过的路线记忆深刻,加上运动手表的定位功能,后来她俩竟可以单独进山玩耍。
可就在前年夏末秋初的某一天,她们单独进山的第二次,居然在穿越山上丛林时,跑在前边的朱暮彤突然感觉脸上被一层丝状物覆盖,赶紧扭头弯腰,骤然放慢速度的时候向地上“呸呸”吐了两口,而在她身后奔跑着的左思绮一个没留意就撞到她后背,紧跟着也“呸呸”往地上淬着。
“我去!这什么啊!”左思绮皱褶眉头停了下来,不断用套在手腕上的魔术头巾在脸上蹭着。
而朱暮彤也正用手在自己的头发和脸上择着那恶心的丝状物,好在有空顶帽的帽檐遮挡,这才没有弄进眼睛。“好大的蜘蛛网,恶心死了!”
说完后她目光往周围一扫,看到了野路旁的树枝上一两个更大更明显的蛛网悬挂在那里,上边还垂荡着几只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昆虫尸体。就在她刚刚指向那里想让左思绮也看看的时候,就听“啊!妈呀!”一声尖叫,紧跟着朱暮彤回身看向左思绮,发现她已经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还没等朱暮彤问她,她已经伸出一只手用手指指向另一个方向。
朱暮彤顺着那个方向定睛一看,在离她们15米外的树丛中,另外一张大网悬在两颗灌木之间的半空之中,在阳光照耀下竟会闪闪发光,山风轻拂竟又显得微光粼粼。可朱暮彤还来不及欣赏这番杰作,就注意到这作品的创作者了——那是一只半个手掌大的蜘蛛正趴在这蛛网旁的树枝之上,不由得“嗷”的一声叫出了声,赶忙向后一步,差点儿一个踉跄摔个屁墩。
朱暮彤紧跟着一把拉起左思绮,两个人也顾不上路上还有些残留的蛛网,几乎瞬间向前蹿去,一溜烟的功夫就跑到两百米之外了。其实 15米的距离还真不算近,蜘蛛想要对她们发动攻击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谁叫她俩都怕这种东西呢。到了安全地带后,左思绮竟然还在流眼泪,朱暮彤从惊吓中明显恢复得快些,冲思绮笑道:“我估计刚才那家伙被咱俩吓到了。”可是左思绮却因为这件事再也不和暮彤单独进山了,怎么也得拉个男生来保护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