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姑的丈夫在这方世界叫田舍。

四十许人。

殷水流站起身来，打量着眼前这个胼手胝足的粗鄙老农，实在无法与他前世的形象并在一处。

稍后，他的目光又落往田舍的次子田斧身上。

“无须多礼。”

殷水流下意识的避开前世熟人们的行礼。

温言几句。

便看往他们摆来食案上的晚餐。

“南狩以来，天子下诏恢复旧制，朝堂诸卿将中朝之难，皆归咎于儒政，昔时在雒央备受追捧的搬、运事物，亦遭摒弃。”

“然则诸事易废，这些流传于世的搬公菜、运公肴又如何禁断？”

殷不韦举箸指着娥姑烹饪的四菜一汤。

招呼着儿子入座用餐。

时下漫说这些旁枝末节的搬运菜系，便是涉及朝堂之争的九品官人法，在晋室高门子弟耻于任事的风气下，也不过是换了一层皮便在复司其职。

殷不韦来了缘城数月，便不知任职此县的县宰大夫长相如何。

“爸。”

殷水流并未急着用箸。

他想起陈复第一世记忆中的国破家亡，不过就是二十余年以后的事情，不免为此忧心忡忡的询问。

“你知道海外，有可以供人居住的岛屿吗？”

晋王室偏安一隅的半壁江山，将要亡在猃狁人的凶残獠牙下。

他需要提醒父亲，及早做好退路。

“晋人只知陆地，而不知海洋，临海诸郡的海岸线不足几里之外，便有遮天蔽日般的大雾锁住海面，陷入其中即会不知归途。”

殷水流听着自是不免大为失望，心下想着这种海外的大雾封锁，会不会是这款【坚强到底online】的未设计地图。

如此外有强寇将来，内有邪祟作乱，晋室之民实在是瓮中之鳖般使人绝望。

“爸，在这方人间，如若避入山里去当野人，能不能隐世躲避战乱？”

殷不韦的诧异的望向儿子。

“怎么问这种问题？”

殷水流并无任何避讳的直陈时局道：“晋天子已无九军可作依仗，若是猃狁人挥师南下，囿于门户私计中，锱铢必较的卿族们，又如何能挡？”

殷不韦皱眉道：“那位连君便这么看好西奴猃狁能够一统北地？”

他自然不会相信初来乍到的儿子会有这番见识。

沉默片刻。

面上渐渐浮出肃穆之色。

“爸只有在一种情况下，难以分心照顾你的安危，到了真正国破家亡的时候，爸兴许已为这片生我育我的土地捐躯了。”

西奴猃狁自入寇中原以来，便将晋人视为两脚羊，专以喂食他们堪比妖兽的戎犬。

若是偏安一隅的江东也落入敌手。

国破山河在。

人尽无。

他的【大长生术】不是【大无敌术】，也不是可以免疫朊孽缠身的【大免疫术】。

在社稷将亡的浩劫下，晋人已经再无南去之地。

逃入山野？

在这个天地元气匮乏的时代，没有灵物血食维系修为，如何能应对南地的山精野怪。

届时说不定他的体内黑莲在频频使用下亦会再次失控。

“梅公在今时毁大于誉，但是他在牙山带着中朝天子，慷慨赴难时所发的激昂言论，却是深得爸的认可。”

“国家养士四百六十一年，吾辈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晋人可亡国，可灭种。”

“永不为奴。”

殷水流闻言不禁大惊，听出仗节死义的这番话，修改自嘉靖朝的杨慎，在左顺门前的伏阙之言。

忙问父亲这个梅公为何人，怎么和搬、运两公一样涉嫌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