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子黄了之后却不行了,只见闺女大了往外走,小子大了却相不成门户。难为死大人,难为死说媒的。穷是穷个乐,可是穷得连个乐都没了,这日子谁愿意过?
熬了几年,哪家也都攒了点钱,就有人张罗着安电,全屯子的人都是举着双手同意的,谁愿意过着摸黑的日子。要购买变压器,又要从主高压线扯线。有三种可能,从上坎引线,从邵家屯引线,或者从土龙引线。哪一种都不近,所以要每户收六百块钱。
老舅没安,他不是不想安,他是掏不出那六百块钱,三个孩子上学已经把底给掏空了,他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哥冯友奎也来劝,因为没有电,他那爷们儿似的闺女也嫁得远远的,他还想指望着能招个养老女婿呢。这没电的几年实打实地伤透了心,不能因为老兄弟一家而耽误全屯子的事。老舅更为难:“大哥,我是真拿不出这些钱,要不你看看谁有钱先给垫上,我肯定还。”
穷人怕提钱,提钱就犯难。这六百块钱搁谁家也不是个小数,况且冯有军的家境都知道,借的钱短期内是很难还上的,他有钱,早把这房子重新翻盖了。屯子里人便背后大骂他,什么话都出来了。最后还是队长跟供电所的人商量,把老舅家先甩下,只是在他的院子里埋个杆子架线,还威胁他以后再安时就要拿几千块。老舅像是没听见,每天就是几点一线的忙活。
通电那天,全屯子一片光明,有人家连着点了几晚上通宵,都喜气洋洋地说笑。
有几家还买了电视,虽然是黑白的,却也聚了不少人,边看电视边唠家常嗑,有时说到光明中的一点“黑”,都一撇嘴,赶快把话题岔开。连大哥冯有奎都不好意思,感觉受了连累,连老兄弟的门都不登了。
屯子里开始欢天喜地的,邻村的姑娘也看上了本屯子的小伙儿,接二连三的喜事,在鞭炮声中进行。连冯友奎的闺女女婿也打招呼,想搬回来,虽然不是养老女婿,也差不多。亲家那边儿子多,养老不差这一个。
每每也能看到老舅的身影穿梭在办喜事的人群之中,但人们对他的态度很漠然,在热情的搭讪中相遇,在尴尬的笑容里分开。老舅却无所谓,好像除了村里人神情的麻木,麻木的还有老舅的神经。
孩子们都去上学了,也有的工作了,家里就剩下两个人。夜晚烛光闪动,映着两双早已不清澈的眼睛,脸在灯光中一亮一暗,伴着两个人声音的一高一低。
他经常问自己,也问老伴,这么辛苦值得吗?当然值得,不然也没有理由一直坚持。
外面不知谁家的一群孩子叫喊着,嬉闹着,远去了又回来了,又远去了。吹灭蜡烛,周围便一片黑暗,可心里却是一片光明。
大姐在夫家过得挺好,都很拿她为重,她也特别争气地生了个大胖儿子。每次回来时都会给老舅点钱,老舅也舍不得花,这么多年的坚持算是有了回报,但谈成功还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