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爱?
符青雅怔住,青鸦也不例外。
“我爱你。”这句就像是口头禅一般,青鸦对许多人说过,也听过许多人对自己说过。
但要深究什么是爱。
太复杂了。
青鸦不讨厌沐长歌,但与他结为道侣,永生永世。
她不愿意。
并非她不相信沐长歌口中的“爱”。
而是她深知自己没有这份爱的能力。
合欢宗的人仿佛天生就会爱很多人。
他们把肉体与灵魂分割,心里爱着一个人,身体上又爱着许多人。
青鸦也曾单纯过,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她也曾爱上过同门的师兄。
幸运的是师兄也爱她。
她想和师兄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如世间所有夫妻一般。
青鸦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当她自信地向师兄提出道侣誓约时。
被婉拒了,他笑着问她,他们如今不就同夫妻一般了吗?
可是不一样的,青鸦知道道侣誓约受天道认可,天地祝福。
她撒着娇想让师兄同自己结誓。
而一向宠溺她的师兄第一次变了脸色。
他勉强地笑着,“我们现在就很好了。”
他不愿。
青鸦愣了很久,为什么不愿意呢?他不爱她吗?
“我当然爱你。”师兄低头,捧着她的脸颊,宠溺又无奈地,“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是了,他不可能不爱她。
她只是随口一提想见书中冰蓝的花,师兄便只身深入遗迹与高他两阶的妖兽拼杀,浑身浴血地捧着花回来见她,还会抬着一张血污的脸歉疚道,脏了花。
所以为什么呢?
青鸦被他抱在怀里,可以往满心的欢喜像破了个洞,风呼呼地刮着,凉极了。
他们依旧形影不离,如世间最亲密的眷侣,但青鸦总觉得失落,那双透彻的绿眼睛学不会隐藏情绪,清晰地传递着自己的哀伤。
终于有一天,师兄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
他痛苦地问她为什么执着于形式?问她为什么逼他。他们知道彼此相爱就可以了不是吗。
她也想问,原来想要一份承诺便是逼迫吗?
为什么相爱却不愿意给她承诺?
她的逼迫终于让师兄的目光落在了旁人身上,被她抓包的时候,他甚至劝她去接受别人。
“青鸦,只单单修炼功法是不能精进的,我们双修获得的修为已经到了饱和期,尤其是你的灵根——青鸦你也需要更多的元阳。”
她是五灵根,需要更多的灵气修炼,进程也远远落后于旁人。
她知道但她不愿意,她打断他的话,“你在劝我找别的男修双修吗?”
“……是,”师兄对上她平静的眼睛,飘忽了一下,又安定了下来,“我不介意的,我们都是合欢宗的人,其他的师兄弟姐妹都是这样,为什么你却不能接受。”
师兄,不所有合欢宗的人眼里的爱和身体是分开的。
“我介意。”青鸦道。
他却不能理解,“青鸦,修仙之人所求是长生,你已经离开凡俗界了,凡俗界的礼仪观念和道德枷锁对修士是没有约束性的。”
“寻仙问道求长生,如果修为不精进,总有一天到了寿命你会死的。
“我不介意死,多出的一百年都是我赚得了。”
“你不能那么幼稚,”师兄叹了一口气,看她的表情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可是我介意。我长你许多,修为高于你,寿命也比你长。长生不好吗?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现在看他们便桶蝼蚁一般,他们再也伤害不了你。”
“我们一同去过秘境探险、搜寻法宝、猎杀妖兽……那些经历你都是喜欢的。”
师兄的目光依旧温柔,同以往看她时是一样的宠溺,而她,就像是个任性又幼稚的孩子,“不说这些,青鸦你那么爱美,你能接受自己一日日老去,能接受自己生了白发,长出皱纹,那些追求你的人会露出嫌恶的表情离你而去,你真的能接受吗?”
“我可以的。”青鸦倔强地点头。
师兄只是笑,“你还小,我认定的事我怎么说你都不会听,但你总会明白的。”
师兄无奈,语气却也坚定,“青鸦,你的爱成了捆绑我们的枷锁。”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但看着闭合的门,青鸦眨了眨了眨眼睛,缓解干涩,问他。“你爱我吗?”
“爱。”青鸦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当真深情款款,他说的是真话。
青鸦突然觉得恶心,她无法理解这样的爱,即便师兄说不爱了,她也不会难过,可他却说爱她,不久前他还附另一个女人的身上。
她不能接受这种“爱和身体是分开的”的观念。
胃里翻江倒海,青鸦的腰一下子弓成了虾米,脸色难看。
师兄想扶她。
那些往日不经事时在师兄身上闻到的香味突然清晰起来,这让她在他靠近时就忍不住作呕。
“别碰我。”
青鸦不愿意再见到师兄,但同门中她总能听到他的消息。
他的修为更高了。
他的身边又换了一个女修。
那个女修想要炼制本命剑,缺了一样矿材,师兄去了无边海九死一生逃了回来,但只炼制出了宙阶灵剑,女修并不满意。
他便笑着让她将就用,伤未愈合又重新去寻矿材……
这是青鸦的一位追求者转告她的,听到这话时,青鸦在合欢树下坐了很久。
青鸦的确不缺追求者,有修为高于她的、也有修为低于她的……他们所求不过一晌欢愉,于双方百利无一害的事。
但青鸦都拒绝了。
她是五灵根,所需要的灵气更多,平衡之道更为困难,因而她仅仅靠修炼很慢。
渐渐的,原本修为低于她的人高过她……
少有回来的闻娇皱了皱眉,送来了两位元阳在身的弟子,青鸦仍是拒绝。
再后来姚杞也写信劝她,她转手便扔进了火盆。
青鸦身边的追求者渐渐少了,他们看向了新来的师妹。
青鸦不再照镜子,但手背上的逐渐消失弹性的皮肤时刻在提醒着她年华不再。
修仙之人对自己的寿命是有预料的,她掐算着,自己的寿限越来越近。
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变差;眼睛开始变花;连动作都开始迟钝……
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又想到了师兄的话,彼时信誓旦旦的“我可以”不过是她强撑的倔强。
她以为自己可以接受自己慢慢老去的事实,可是不是的,直到她开始有了第一根白发,第一条细纹。
当她看见自己曾经的爱慕者投来厌弃的眼神,当她发现死亡离得那么近。
她才发现,她并不想死去。
直到,九喜救了她。
那时她已白发苍苍,身上的皮肤都已枯萎如树皮,胸前干瘪而没有弹性,更惶论她的脸,她许久不曾照过镜子,大概是三五十年。
但九喜却像是不曾看见般,他细嫩年轻的皮肤接触她时,她自惭形愧。
“怎么性子这般倔强?”恍惚间她听到有人这么说着。
她抬头看过去,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如最艳丽最雍容的牡丹。
而她的身影落在他的眼中,苍老枯萎,让她自惭形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