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雪饮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心底却是升起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念头。
然后,围观的村民这才认出了来人是谁——是栗易海。
他衣锦还乡回来了。
十年没见,他变化很大——胖了,白了,最重要的是阔气了,貌似还在外面成了家,并且还有了儿子。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当天晚上,村民们就在栗海家里,听他讲述了他这十年间大概的经历。
原来,村里的众多壮丁们被带到军队后,连简单的操练也没有,就被分配到前线去打仗了。而栗易海相对来说比较幸运,他被派去了押送法师用的魔法药水。
由于栗易海本性精明能干,又善于交际,逐渐的被魔法药水供给司的司长看中。
后来,司长任命栗易海为伍长,派遣他到民间采集收购魔法药水。这份差事,栗易海一做就是六年。担任的职务,也由最初的伍长,顺风顺水地被提拔到了什长,再到百夫长。
第七年,就在栗易海有希望能升任到小都统的时候,司长却突然提出要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他,并命他退伍。
这时的栗易海很是不解。为此他郁闷了很久,整日闭门在营中喝闷酒,他也曾以已有妻女为由,坚决反对过和司长的女儿成婚。
但是,后来司长的一席话,又使栗易海茅塞顿开了。
司长说,他准备让栗易海退伍去经商,开一家专为军队供给魔法药水的作坊。这样以来即不用再担心日后会被调遣到前线打战了,而且还有发财致富的机会。
面对着前程一片光明的诱惑,栗易海向命运低了头。
就这样,做了四年的魔法药水的生意,栗易海已经是腰缠万贯了,一跃进入了贵族的行列。但他还是忍不住对家乡妻女的思念,终于对后来的妻子说出了自己的心结。
出人意料的是,栗易海后来的妻子,也就是司长的女儿,乃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贤妻良母。她得知栗易海整日心事重重的实情后,不但没有和栗易海吵闹,反而支持栗易海回家乡把原配和女儿一块接到大城市生活。
所以,栗易海这才终于回来了。
以上这些,只是栗易海对乡亲们讲述的经历,然而他却故意隐瞒住其中的内情没有说出来。
其中的内情就是,司长一直以来都从各地收购的魔法药水中谋取着自己的利益。可是后来,随着战争的越来越频繁,本来就供不应求的魔法药水更加的紧缺了。
这样以来,魔法药水的价格理所当然的也就数倍的增长。司长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商机,可他自己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开设作坊,高价售给军队原材料廉价的魔法药水。后来,经过司长的反复思索,最终他选定了有经商天赋的栗易海,好共谋大利益。
可是,司长还担心栗易海发财后会一脚踢开他。尚若真的撕破脸皮后,没准栗易海会把此事抖露给军队。所以司长这才又心生一计,把自己的女儿下嫁给栗易海,毕竟自己人还是比外人可靠。
不管栗易海是否愿意说出内情,然而乡亲们是不会对这有多大兴趣的,他们最关心的是从栗易海那里打听些自己亲人的消息。
可是,栗易海的回答却令乡亲们很失望。
栗易海说:“自从十年前,我和村里其他被抓去的壮丁分开后,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人。只是,后来听不少人说过,他们都说经过我们比奇城和白日门城的一战之后,我们比奇军伤亡惨重,而且伤亡的人数大多数都是从我们银杏村去的壮丁,几乎是无一人幸存。由此以后,天下人也给我们银杏村取了个贬义的绰号,叫新手村。在外的这些年,我也从不敢和别人提起我是银杏村人,每提起时,都会被别人取笑……”
栗易海说到这里时,一屋子的村民都是悲伤不已。甚至还有的人大声哭嚎起来。
老者们悲痛道:“我的儿啊,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竟是我这白发人送了你这黑发人啊,早知如此,爹爹就替你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战死也就战死了……”
妇人们瘫在地上,痛苦捶地道:“孩他爹,你走了,可让我们母子怎么活啊!你说过,让我们母子好好在家等你,不管多久,你都会活着回来和我们母子团聚的,可这一等都等了十年了啊,连你的尸骨也没见到啊,你让我们好等啊……你答应过我的事,怎么就说话不算数了呢……”
小孩们也用袖口抹着眼泪,可是那泉涌般的泪水被抹掉后,还是不听话地继续喷涌而出。一个个全哭的像个泪人一般,泪水掺和着脸上的尘土,抹来抹去,竟都抹成了一个大花脸。
夜色中,昏暗的油灯下,那些失去父亲的少男少女和孩童们的身形显得很可怜。他们的委屈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才好,只剩口中喋喋不休的一连串的呼喊:“爹,爹,爹……”
默默地听着栗易海的讲述,又静静地看着邻里们这一系列的反应,唯独雪饮呆呆地站在人群中,没有任何的表情。
因为他总会有这么一种预感,自己的父亲一定还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因为,父亲或许也会和自己一样吧,都是心中有恨的人,背负着血海家仇,会那么轻易地就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吗?
栗易海注意到了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雪饮,他皱起眉头,端详着眼前这个穿着开了叉衣服的少年,咦了一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