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噼里啪啦,街道上爆竹声响震天。
鹿鸣涧踩在板凳上,往门框两边和上方拍着红纸桃符。往年这事都由章敛全权负责,今年他想好内容之后就没有亲自上手。字是鹿鸣涧写的,现在也是她在贴。
上联曰“且将酩酊酬佳节”,下联曰“未有涓埃答圣贤”,横批“醉卧书海”。
“往左一点,呃,不对,再往右一点,对对,如此甚好。”章敛立于庭中,揣着袖子指点江山。
鹿鸣涧跳下了凳子,噘嘴道:“师父如今是越发惫懒,连这少有承包的几件家务也不做了,统统甩给我。”
章敛笑眯眯道:“都说是‘甩手掌柜’了,为师作为一家掌柜,当然可以甩手。”
鹿鸣涧撇撇嘴,将板凳搬回屋里,哈哈笑着招呼章敛道:“您可真有功掌柜的,请上桌,吃年夜饭咯。”
一桌八菜两汤,全是鹿鸣涧从镇中心酒楼打包回的。章敛和鹿鸣涧区区两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但图个富贵喜气,鹿鸣涧全是照着多了买。别人家有的,甭管人几口子,吃什么,咱也得安排上。
知道今日不会再出门了,鹿鸣涧穿上了合年景的大红襦裙,久违地梳起了女孩子的发式。
和往年一样,章敛很快就吃饱,进入了看徒弟扫荡杯盘的时间。
他惊讶地发现,小徒弟依旧胃口很好、不顾形象,她埋头干饭的气势总是让人食欲大开,怀疑她碗里的东西一定很好吃;但悄然发生变化的是,徒弟从前完全是小女童,不知不觉间好像有了点儿少女模样。
圆脸儿变尖了些,往年一马平川的胸部如今也有了一点起伏。
章敛寻思,来扬州以后,徒弟大部分时间都女扮男装,匪气极盛,自己竟一点没发现,她确实到了女孩儿家猛猛发育的年龄了,而且出落得还挺水灵。
“师父,你咋一年比一年吃得少?”鹿鸣涧嘴里呸出一堆嚼碎的鸡骨头,终于关心起她师父“人到中年,尚能饭否”的问题来。
章敛愣了下道:“有么?我自己都没发现。”
鹿鸣涧忧心忡忡道:“有的。你现在吃的都没有咪咪多了,我很担心你。”
章敛不用问就知道“咪咪”指的定然是谁家小猫,笑骂道:“哪有你这样的孽徒,把师父比作畜生。”
鹿鸣涧吐吐舌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是你自己说的。”
章敛作势生气,欲要伸手来弹鹿鸣涧脑瓜崩儿,可看着徒弟微醺后红扑扑的脸蛋,没来由地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来,终于讪讪收回了手。
意料之中的脑瓜崩儿没来,鹿鸣涧反而疑惑了,看向章敛的目光仿佛写满了“师父你咋转了性”。
章敛定定看了徒弟一会儿,才笑着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鹿鸣涧道:“压岁钱。”
鹿鸣涧狐疑地伸手去接:“咋是个红包,还这么薄?今年不是金元宝了?”
章敛将红包往后一扬,板起脸来:“不拜年?”
鹿鸣涧扁扁嘴,老老实实站起来,给章敛行了个大礼,笑嘻嘻伸手道:“希望师父今岁远病近财,平安喜乐!”
章敛道:“嗯,祝词都还算切实。”这才笑着给了她。
鹿鸣涧拆开一看,竟然是扬州城里的一张房契!
“师父!!!”
鹿鸣涧来回翻看着薄薄的房契,乐得合不拢嘴。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恨不得跪下抱紧师父大腿叫爹。
“我就知你喜欢这些。”章敛先是掩嘴偷笑,继而正色道,“但万望你记得,钱财虽贵,自身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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