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工厂大门，就是著名的东直门外大街。

从位置看，此时的红星轧钢厂，大概在后世澳洲大使馆以西，东湖别墅区那块儿。

要是在2024年，这里妥妥的市中心，黄金地段！

可在1963年，这个地方荒的很，空的很，实际上算是郊区，所以这边又叫东郊。

最明显的地方就是，东直门外大街的路灯很少。

是的，这里是有路灯的，而且是亮的，只是数量很少，间隔也很远，顶多就是在路上能看见东西，灯火通明是别指望了。

如果你有个夜盲症，那么在这种光线下，估计也是看不清五米之外的。

除了路灯少，灯光暗，还有个特色，就是一到半夜，路上几乎没有人，连车辆都很少。

简单来说，就是这里的路上静悄悄，孤零零的自行车走上去，感觉特别瘆人。

要是拍鬼片的话，这氛围足够了。

当然，东直门外大街不是一直这样，主要是现在的时间太晚。

此时已经半夜快三点了，这个时候的西直门外大街，基本是见不到人的。

就这环境，连唐华胜都有点打怵，更别说坐在车后座，崴了一只脚，浑身只穿了一件白大褂的周护士了。

因此，唐华胜在这条路上骑车没多久，本来不太喜欢说话的周护士，就十分难得的主动跟唐华胜搭话了。

“唐大夫，你全名叫什么啊？”周护士问。

唐华胜眉毛挑了挑，心想好家伙，搞了半天你连我叫啥都不知道。

“唐华胜！”唐华胜简单回复。

“华夏的华，胜利的胜？”

“是。”

“名字不错，对了，我叫周疏影，疏影是一个词牌名，对了，你知道这个词牌名的来历吗？”

听到这句后，唐华胜一阵皱眉。

本想说不知道，又怕一旦自己说不知道，对方巴拉巴拉的解释，就跟说茴香豆的茴有几种写法一样。

于是唐华胜深吸口气道：“知道，这个词牌名，是南宋文学家姜夔创作的自度曲，除了疏影，还有一个叫暗香。

我还知道，这两个词牌名，是姜夔根据宋代诗人林逋的一首诗创作的，那首诗叫《山园小梅》，其中有两句分别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疏影跟暗香，就是这么来的。”

“咦，你知道的不少啊！你也喜欢古诗词？你最喜欢哪首诗？”

“抱歉，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古诗词，只是恰好知道疏影这个词牌名的来历而已。”

“哦，这样啊。”

“就是这样。”

一阵安静后。

周护士继续发问。

“对了，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北平卫生学校。”

“是嘛，我是北平第一护士学校毕业的。”

“哦。”唐华胜简单的应付了一下。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护理学。”

“我也是这个专业的啊，不过我出来是护士，你怎么是大夫呢？”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就这么定的。”

“我知道！你们那个卫生学校，原来只是个助产学校，毕业后出助产士的，只不过后来缺医生，就把北平医士学校并了进去，改成产大夫的卫生学校了。”

唐华胜一挑眉：“知道你还问？”

在唐华胜看不见的后面，周护士狡黠的笑了笑道：“我只是知道你们学校的来历，不知道你们学校的专业啊！你们大夫也学护理吗？”

唐华胜无语道：“护理学，是咱卫生系统中专教育的主要专业，只要是中专的医生护士，大部分都学这个专业，只是医生跟护士的侧重点不太一样，你不知道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周护士道，“不骗你，我真不知道！”

“好好好，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唐华胜一边骑车一边道。

“额，你多大啊？”

“18岁。”

“这么小？”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我24岁，比你大六岁。”

“哦。”

“你就哦一下？”

“不然呢？要不，以后我叫你周姐？”

“随你便！”周护士突然加重语气。

又是一阵安静。

这一次的安静，时间长了许多。

很快，唐华胜就来到东直门城门楼下了，过了这个城门楼，就是东直门内大街了。

来到这里，唐华胜下意识的减缓车速，一边走，一边仰头看起了这个城门楼。

在唐华胜前世生活的时代，是没有这个城门楼的，因为早就被拆除了。

可现在这里，却依旧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门楼，只是旁边开了一条新路，也就是他现在正在走的这条路。

实际上，之前唐华胜就看到这个门楼了，只是从来没晚上过来看。

现在被夜色跟路灯的灯光一照，别有一番韵味。

实际上，唐华胜个人觉得，拆这个门楼弊大于利，如果是为了交通，完全可以避开这里，没必要非得拆了。

相比较而言，像这种代表历史的东西，还是多保留一些好。

只可惜，他不是决策者，说了不算。

而此时的相关决策者呢，受限于眼光、认知等方面的局限性，往往很难想到之后的事情，更不会为了所谓的传统文化跟传统历史，而牺牲一丢丢的便利性跟经济性，去保留这个城门楼。

就算有极个别的知识分子看到这里的重要性，想要保留下来，可他们说了不算，又有什么用呢。

撇撇嘴后，唐华胜稍微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越过了东直门，进入了东直门内大街。

“你怎么不说话了？”周护士突然又问。

“啊？说什么？我骑车呢！”唐华胜道。

“你！”很显然，周护士又生气了，听语气就听出来了。

不过很快，周护士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又语气平静道：“你认了王艺珍当师傅？”

“啊？什么？”

“王艺珍，王大夫！你是不是认了她当师傅？”

“啊，是，没错，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王艺珍，不，王大夫她，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最好不要跟她多来往，尤其不要学她。”

“周护士，你在背后说人，似乎不太好吧？”

“哼，当面我也敢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别被她骗了！”

“放心，我知道。”

刚说完这句，唐华胜忽然好奇的问：“不过，你为何说她不是好人？有什么缘由吗？”

周护士道：“就是，就是她生活作风不太好，而且手头不干净，经常乱开药收回扣，你可别跟她学那些！”

“不会的，我就算想，也没那个资格啊！”

“想也不行！这是原则性的问题！”

“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保证想也不想，一定坚持原则！”

嘴上这么说，但唐华胜的心中却不以为然。

心想，你是大院子弟，搞不好还是什么高干子女，你当然可以清高。

我特么现在就是个外地来的小干部，还是实习的，无权无势无背景，还被王大夫给抓了壮丁，我不跟她混，难道学你啊？

你是高干子女，你可以坚持原则，你也可以不合群，清高自傲。

我要是敢学你，分分钟被排斥出去，京城都留不下！

什么分房落户，什么也成了北平人，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