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远开始有点后悔了,也许他刚才应该选择固守左下,再徐图中下边腹的下法。
但是现在由不得他反悔,他只能做出抉择!
继续中腹压住他!
你压我,我压你,大家都不舍得放弃中下边腹,那就拼一拼谁能夺下这块大场了。
这很符合杨文远的性子,虽然他身体瘦弱多病,但是内心却是如火焰一般,哪怕只给了一丝缝隙,也要冒出头来,烧得火热。
他就是这样倔强不认输,这就是为什么易先生说他天赋不够的原因。
性格这种东西也是一种天赋,甚至可以说是极重要的天赋,心性可不是随便就能改变的,特别是在学棋最开始的时候如果没有特别好的心性很可能就会留下错误的认知和习惯,以至于影响到后面很长时间难以改过来。
围棋最重要的仅仅是计算和大局观?
不,还有取舍。
杀力有时尽,取舍难自知。
所以要知,而后,行。
苏永年从来不会舍不得放弃中腹,因为他不需要放弃。
杨文远眼里这棋下得越来越不对劲,就感觉像是糖稀,黏黏稠稠的,一粘到手上甩都甩不掉。每一步都很沉重,像被人压着脖子,不走不可。
此时那白棋却不继续下在中腹,而是一手点在了平四七,这一手断掉这块黑棋与左下部的联系的路径之一,又把黑棋往中腹引,明知对方天元上有一子接应,但中下黑子同气连枝,弃之不舍,若弃则既不得势又不得地,若不弃则寸步难行,被人牵着鼻子走。杨文远此时深有意味地看了对面这个初见的少年一眼。
只见苏永年手压白子,在棋桌上轻轻摩挲,迫不及待的样子。这是他下棋时候的习惯,总改不掉,就是那种别人还没下完就想着快点把棋子放在棋枰上的习惯。
阿伯说他这是少年心性,却没叫他改过。
见过的厉害棋手多了,自然就会改过来,阿伯是这么对他说的。
厉害的棋手在哪?他总是问。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厉害的棋手,到处都是啊!
……
……
但是这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杨文远看得好一顿气。不过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比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
苏永年继续对黑棋大龙施压,杨文远还是被迫应了一手。只见苏永年又立马将白子落在左下黑棋上方,平七五处。大有以一子压住左下整块黑棋的架势。杨文远纵是不服气,也只能趁此时中腹松了一手,想要乘势将大龙脱出。想出一步欲要落子,又觉不可取,手举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凡三四次,竟发现中腹无一处可下。那衔住龙头的白棋和天元上的白棋第一手相互策应,将黑龙镇压,黑龙出头不得,出走一步,立马就会被挡住一边去路,白棋只要如是落子,黑棋则应接不暇。凡杨文远已能预见之三四步,竟不能脱困。
镇龙头。
再看白棋平四七这一手,看似四周都没有黑白子,却断在了黑棋中下大龙与左下连通之最简单最关键处,杀他不死,扭他不过。活活是个程咬金把守了山关,哪里能让黑棋过去。若是黑棋早占此处又如何能到此地步。
正所谓敌之关键我之关键。
黑棋只得另往他路投,白棋一路跟着挤压,又下了五六着,这几颗白棋却与平七五镇压左下的白棋连上了,而平七五又和白棋中下大龙相隔不远,几步之内,黑棋却拦不住他。
而白棋平七五的一手不仅整个的压下了左下黑棋往上发展的可能性,又连通了阻隔黑棋相连的几颗白子,同气连枝,相得益彰。中下边腹黑龙随时可杀,白棋大龙又随时都可以接应平七五的白子,自此连成一片,杨文远也奈何不了这颗白棋。如今左下黑棋仍然不稳,布局时留下的隐患还在,只有先补了这个漏,在左下做一块活棋,再想办法在右上角赢他,或许还能争个五五胜负。
但是漏洞毕竟在,几子的缺数也一时补不上。数着过后,被白棋乘虚而入,断了活路,竟做不出第二个眼来。
自此左下的黑棋也没了活路,真是赔了大龙又折了本营。
左下也沦落敌手。
杨文远虽然倔强,但也知道这盘棋无力回天。且不说在右上能否胜得过苏永年,就算能胜,也难与独得左边,下边及中腹半壁江山的苏永年相争。
十已得其六!
一旁观战的青布长衣中年与黑衫中年相视一笑,黑衫中年拱手称赞道:“还是希冉兄有眼光啊,李某不及者远也。”
又转身对杨文远道:“小哥,棋也下完了,能否去请一下易老先生?就说西陵李嘉言求见。”
杨文远输了棋,再如何大度也总有些不舒服,但是再怎么不舒服也不敢得罪客人,更何况这两人一看也不像寻常的棋客。
“先生在楼上与我义父对弈,不见客人,我也不能上去打扰,不然义父不高兴,我又得挨骂。”杨文远悻悻道。
杨狠人一个人带大几个孩子,教育方式难免有些严苛。但是杨文远他们也知道义父责骂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所以杨文远从不怕挨骂,他只怕义父常生气对身子不好。
李嘉言恍然,看来他对杨狠人的大名早有耳闻。
“原来是杨前辈在和易先生手谈啊,难怪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