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在的时候,从没缺过咱们的伙食。”
“现在知道王大人好了?昨晚你绑得可真够紧的。”
“噤声,有人过来了。”
两人一齐转头,只见一中年男子不急不缓走来,约莫四十余岁身形清瘦,面容端正,双眼深邃,衣着质朴,举手投足儒雅随和,正是典农中郎将任峻。
任峻站定在帐前抱拳,脸上扬出笑意,“劳烦二位,王垕大人是否在里面?”
“回任典农,王大人确实在此,昨夜明公下令将其收押,交代我二人好些看管。”士兵恭声回复,但特意把明公二字念得极重,显然知道任峻与王大人私交甚好,希望任峻不要为难他们这些小兵。
“二位放宽心,本官只是带了些吃食来探望好友,并无冒犯之意,而且若没有明公应允,我也不敢前来,”任峻看出了士兵的顾虑,柔声解释说道。
“既然明公已经应允,小人自然不敢阻挠,任大人重情重义让人万分钦佩,怪不得军中大小,每每提及大人,都是交口赞誉,大人实乃君子。”听到任峻得到曹操的允许,士兵松了口气,尴尬的送上一套组合马屁。
营帐的隔音形同虚设,王垕在帐篷里面听得真切,他哂笑一声,生在乱世都不耽误人修成马屁精。
任峻一掀开门帘,就看到地上被捆成虾米的王垕,他镇定的表情一变,脸上流露出担忧,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的蹲下身来,取出王垕嘴中的布条,又细心解开他手上的绳索。
看着被几乎要嵌入肉里的绳子勒出的触目惊心的红痕,任峻目露不忍,他退了两步,俯身一拜:“怀民贤弟,为兄来晚,让你受苦了。”
王垕边揉着酸痛的腮帮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边上前扶起任峻,“都怪我自作聪明,落得如今下场,与兄长毫无关联,兄长不要自责。”
打量过王垕全身,见他大体无恙,任峻放下心来,又凝重的叹了口气:“半夜听说你被明公下令关押,我四处打听都没弄清缘由。”
他揉着太阳穴,“即使为兄愿用性命替贤弟担保,明公依然不肯赦免你,只同意让我带着吃食前来探视。”
任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王垕这人,平时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很少主动与人交流,沉默寡言老实巴交,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他能犯什么错?
结果问了一圈,硬是没一个人知道王垕所犯何罪,因何惹得明公不快。他跑去问荀彧,荀彧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尿遁跑没影了。
整个事情都透着诡异。
王垕听完有些唏嘘,在这食不果腹生命如草芥的年代,竟然有人愿意为原主以性命做担保。王垕在梳理身体原主人的记忆的时候,任峻的出场频率很高,此人贯穿了原主窘迫的少年时期和渐入正轨的职业生涯,对他一路提携无微不至,似兄似父。
身体残留的情感影响着王垕,他端正表情,双手合于胸前,朝着任峻一揖到底:“伯达兄大恩,小弟愧不敢当,怎么能怪罪兄长,王垕此次闯下大祸,不知该如何收场,兄长还是置身事外,以免惹祸上身。”
任峻赶紧上前托起王垕沉声道:“贤弟是因何被关押,能否细细说来?”
王垕抓着任峻的手,摇摇头,轻声道:“明公生性多疑,我的处境,与我们大军当前困境息息相关。若寿春得破,我自然无恙,若我军战败,我命休矣。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今日得见兄长,死而无憾,伯达兄再不可为愚弟奔波了,我命如何全看天意。”
听闻此言,任峻眉头紧蹙,喉咙发紧,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出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话题一旦涉及明公,他不得不谨言慎行。
在王垕这里得不到答案,沉默数息,他拍了拍王垕单薄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取出吃食,倒了两杯茶水,举杯正声道:“军中禁酒,且以此茶代酒,预祝寿春得破!!!”
两人席地而坐,王垕不敢多说怕被任峻看出端倪,任峻以为王垕生死难料郁郁寡欢,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闷。
直到一位小吏急匆匆来寻任峻,禀明后勤事务,任峻迫于公务紧急不得不离开。
临别时,任峻交代看守士兵善待王垕,等他走出老远,再回头,看到王垕仍站在门帘那里,目光追随着他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