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像是坠入深海，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无法呼吸。

李素尽力睁大双眼，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掠过，耳边传来重叠的呢喃声，黏稠滑腻又饱含恶意，像是蝮蛇嘶鸣中的亲吻。

李素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消失了一般，空寂感浮上心头，但他却没有任何惊慌的情绪出现，因为他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

这里是墟界，现实与虚幻的交界处，人类自诞生以来所有的梦境都沉积于此，这里是思潮的废墟，也是记忆的坟墓。

在墟界之中，所有人的梦都会渐渐下沉，然后失去颜色，只余留下纯粹的灰与白，然而有很小一特殊的手段，秘仪途径的超凡者能够从其中提取出情绪的结晶，这些物质可以缓解墟界的污染，让污染者保持认知标准，故而在市面上一向是供不应求。

李素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下坠了很久很久，然而就在这时，急促的呼喊声打破了墟界的死寂，仪式建立的吸引力传来，他的意识被拉扯进的附近一个紫色的梦泡之中，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

“先生，醒醒，不要睡去！”

当李素再次恢复了对身体的感知之后，他感觉到有人正在不断摇晃自己，睁眼看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少女满脸关切地蹲在他面前。

“你终于醒了，先生。”

李素盯着眼前的少女，她此时和酒吧里的形象大不相同，身上精致秀雅的学院制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头盔放下的动力装甲，装甲线条冷硬，全身墨绿色涂漆，看上去磨损严重，胸口部位用白漆喷涂着编号T-2770201123。

这是青玉学院配发给机甲分院的学生专用动力装甲，一般是用执律厅退役的老式动力装甲改装而来，性能各方面上上做了很大的阉割，去除了一部分非常规的武器。

呦，看不出性格腼腆的少女竟然是那帮火力主义者中的一员，根据机甲上的编号来看竟然还是和李素是同一届的，都是高塔历277年入学的。

“先生，你还好吗？”李素看见面前的少女颇为担忧地注视着自己，她晃了晃伸出的两根手指，问道，“你能看出这是几根手指吗？”

“两根——我想我眼睛应该没坏到这地步。”李素挣扎地想要站起身来，却感觉自己的腹部一阵剧痛，痛得他嘴角颤抖，低头看去，只见腹部缠满绷带，殷红的血液还在缓缓渗出。

这次的投影有点狼狈啊。李素不爽地撇了撇嘴，他通过复杂的仪式将自己意识投影进洛珈墟界的梦泡之中，但生成的躯体的情况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先生，你受伤很重，请不要乱动。”洛珈伸手按住了李素的肩膀，动力装甲的力量将他牢牢固定，一动不能动。

“你遭到了孽物袭击，头部与腹部皆受到重创，”洛珈说道，“看你装扮，应该是附近驻守的士兵，你应该知道一些墟界的常识——被孽物攻击之后往往会受到墟界的侵染，现在你乱动只会加剧侵染的速度，对自己的精神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但不用担心，我的同伴已经前往最近的补给点，那里应该会有稳定剂，能够治疗你的情况。”

驻守士兵？孽物袭击？

李素向着四周上下打量，只见狂暴的云卷就在他的头上翻涌，而近地百米处却是风平浪静，甚至感觉不到一丝微风。

这一切异象来源于一台数百米之高如同山峰的机甲，它半跪在地上，机体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破坏痕迹，双手托举着，像是传说中背负苍天的泰坦阿特拉斯。

在它身边，数十座钢铁“山丘”环绕分布，这些要塞级机甲如同臣子一般拱卫着红相，直至彻底崩塌毁灭，只余下残破的机械结构。

这是沙弗来北边的战场废墟！身为下城区审判者之一的李素很快认出了这个地方，只是他心中疑惑，这个地方处于魔能风暴内部，已经是废墟的核心地带，洛珈为何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咳咳，我看你这装扮，你应该是青玉学院的学生吧？”李素喘息着，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虚弱过了，只能倚靠着身后巨大的机甲零件，说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你们不知道这已经很接近裂隙，随时都会有孽物出现吗？”

听到李素的问话，洛珈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们是接受了学校发布的任务，来观察裂隙战场的魔能涌动情况，本来我们只是在边缘地带收集数据，但突然遇到了魔能乱流，猝不及防之中我们被卷了进去，等清醒过来便发现已经进入了核心区。”

原来如此，李素微微点了点，他知道这个任务，这是青玉学院每年的期中考核项目之一，主要针对已经踏入超凡的学生，李素去年也接过，只不过他完成地很顺利。

看来这一段梦境是根据现实的记忆加工而来的，李素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最害怕遇见纯粹幻想构建起的梦境，那种梦境混乱无序，甚至缺乏基本的逻辑，曾经他进入过一次，引来了不可名状存在的一瞥，也是那一次，他交易了自己的灵魂，成为了一名契约者。

而现在一开始就和梦境中的洛珈相遇，那么下一步就是将梦境改造成美梦，接着唤醒洛珈本人的意识，然后就可以下班收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