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单纯的谎言，苏郁可以否认，但谎言里掺杂了真实的成分，苏郁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程安冬已经将王岳哲拖到了女生宿舍前的主干道上。在宿舍关门之前，一些在宿舍门口依依惜别的情侣和一些拿回晾晒被子的女孩注意到了这场骚乱，围住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出苏郁的迟疑，开始大声谈论这件事的内情，其中有个人笑嘻嘻地说“她是故意穿成那样的吗？真是心大”。

苏郁穿了一条刚到膝盖的黑色纱裙，上面有一个个小的金线绘制的骷髅。那段时间，苏郁迷上了德国某个重金属摇滚乐队，逛街的时候觉得这裙子的图案好看，一冲动就买了。虽然每到夏天，团支书的例会上，导员都会让每个团支书告诉班级的女同学，夏天到了，不要穿太清凉的衣服，不要一个人在夜里走动，不要化太成熟的妆，女孩们总是嘻嘻哈哈听过就忘。她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在学校里走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但是在这样昏黄的灯光下，看着他们挂在脸上略带扭曲的笑容，她忽然觉得裙子上的图案好刺眼。她的手忍不住抓住裙摆往下拽了拽，心中委屈却又不知道该跟说什么，就在她马上要哭出来的时候，她听到“咣”的一声。

程安冬的胳膊像直升机螺旋桨一般挥动着，一拐子打在王岳哲的下巴上，苏郁清楚听到两颗牙撞击的断裂声，她以极大的嗓门说道：“原来你是个蓄谋已久跟踪狂！今天我就是要抓住你这个害虫！”

程安冬没有通知教务处，直接将他扭送到了警察局。苏郁感谢程安冬的仗义相助，程安冬却觉得没什么，经此事件两人成为了朋友。

但是，事情并未到此结束。有人将拍到程安冬击中王岳哲下巴的那一段做成了鬼畜视频，还配上标题“暴力女怒打受虐狂男友，笨蛋情侣请天长地久”。本来是一桩猥亵未遂的事件，却被传成了一对极品情侣闹别扭波及到闺蜜的狗血闹剧。流言就像捣碎蒜汁时溅到身上的气味，你以为清理干净了，它却会时不时冒出来重新提醒你。

王岳哲的处罚拖了很久，程安冬的视频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被撤下，这导致很多人对她产生了误解。结果，程安冬本来想成为检察官的梦想，也因为没有通过面试不得不作罢。

程安冬从未因为那件事而埋怨苏郁，反而是在苏郁被学校、警方的反复询问中变得沮丧的时候，她挺身而出，指责他们给苏郁带来了二次伤害。程安冬还说检察官束缚太多，本来也不适合她，她只是对他们把她和王岳哲传成情侣这件事感到愤怒。

苏郁在她的鼓励下，慢慢度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后来程安冬辗转成为了一名音乐剧演员，还兼职在小剧场里帮忙处理一些日常事件，时间久了成了环人广小有名气的侦探。在她29岁那年，她在剧场里发现了一个意图刺伤前女友的人，在制服凶手的过程中，她被凶手用碎玻璃刺入头部，不治身亡。

程安冬葬礼那天的天气特别好，湛蓝的天空下微风习习，脸上的眼泪很快就被吹干了。路上的人仍然在忙碌，小剧场的新戏仍旧在上演，她的日子也在继续，但她知道，自己内心的某一部分发生了变化，只要是不太忙碌的时候，她的眼前就会闪过程安冬拼命奔跑的身影，她忍不住质问自己，她这样的人有什么权利让程安冬失去梦想。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程安冬把球放在一边，和她一起并肩坐在长椅上。程安冬看她的脸煞白煞白的，身上好像冷得发抖，额头却往外渗出一滴一滴的汗珠，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透过自己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程安冬感觉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不管。